薄唇轻启,法咒婉转,而后一道柔光乍现。
须臾之后,风长欢手中多了支晶莹剔透,好似羊脂玉琢成的长笛,微微泛着一丝暖意,勾在他修如梅骨的玉色指间,别有一番韵味。
这支长笛首尾系着金丝,雕有一双盘翔的仙鹤,颇有超凡脱俗的意境,想来奏出的曲声必然温润,有如天籁之音,动人心魄,足以疗愈众生疾苦。
风长欢拉过明斯年的手摊平,在他掌中写道:如此仙笛,为何不配以流苏长穗?
明斯年也在他掌心写下回答:一葵祖师曾言,流苏素有投桃报李之意,她门下弟子众多,无力尽心教导,若有一日我得见良师,请他为我绑上长穗便好。
他写完正要收手,风长欢却将之反握,沉静的眼眸与他对视许久,深不可测,却并不让人反感。
明斯年有些愣怔,他觉着有那么一瞬,与自己勾结的冰冷指尖似乎有了一丝温度,转瞬而逝。
风长欢倏忽显露出温柔笑意,一反先前的痴傻之态,抬手取了新的茶盏,将冷透的茶汤倒入其中,交在明斯年手中。
如此意味就很明显,他是愿意收这位桃源弟子为徒了。
明斯年难掩欣喜,笑时驱散了平日常驻眉间的阴翳,激动万分接过茶盏,屈膝跪在风长欢身前,三拜九叩行了拜师礼,恭恭敬敬奉上拜师茶。
不得不说,虚归的茶实在有够难喝,淡如清水,回味是直冲嗓子眼的苦涩,比起浓酒的辛辣好不到哪儿去,呛的风长欢直咳嗽,又怕伤了徒弟的心,只能忍到鼻尖都憋红了,再将喝干的茶盏交还到明斯年手中。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次,明斯年说的堂堂正正,俯首磕头唤了师尊,听得虞扶尘心里酸涩。
我差哪儿了,他为什么不肯收我?
师尊长得好看,自然只收长得好看的徒弟,丑东西靠边点。明斯年再次与他擦身而过,眼中带着一丝衅意,看得虞扶尘心底无名火起。
拜不了师也就罢了,还要嘲讽他相貌不如人?
事已至此,费再多口舌也是无用,比起求傲气的橘猫帮他通融,还不如想方设法在风长欢那儿动些手脚,就算明知这事并不光彩,还是不能咽下那口气。
气节与颜面二者相较,到底还是后者更胜一筹。
老和尚教过,大丈夫能屈能伸,连这点委屈也不肯受,日后还如何成事?
于是,经历一番天人交战的虞扶尘挂着谄媚笑意,凑到风长欢身前,有模有样在那人掌心写字。
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你不愿收我为徒?我从未伤人害命,自认天地良心,到底哪儿比不过他了?
风长欢端的一本正经,反问:我是什么人?
当下不知怎么回答,虞扶尘浑浑噩噩写了两个字:美人
这下轮到那人发呆了,眼中尽显鄙夷。
相峙许久,他才抬手赏这不知轻重的狼崽子一记不疼不痒的巴掌,冰凉的五指只是从他面上飘然拂过,比起教训,更像是爱抚。
糊涂东西,我是恶人!世间罪大恶极,座下自然只能是恶徒,你清清白白有如漫天落雪,我如何收得了你?
他这会儿倒是神识正常,说话也有理有据了,虞扶尘话到嘴边,指着风长欢身后抱臂而立,仰头饮着清酒的明斯年。
既然如此,那他也是做了恶事才能成为你门下首徒的?
老鬼理直气壮:自然。
那我也做些恶事成为恶徒,便可以拜你为师了?
见他点头,少年更是得寸进尺,一拍大腿:一言为定!到时我行恶更多,可否不计入门先后,要他叫我一声师兄?
明斯年:丑东西你想找人打架吗??
收徒插曲过后,待虞扶尘与明斯年打打闹闹下了山巅,虚归才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土,似笑非笑望着目光邃如深渊的风长欢,抬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令那人回神。
我替你解围,作为回报,你告诉我不愿收他为徒的实情,这样不过分吧。
风长欢对此并不意外,揉着他作痛的额心,张口道:记不清了,我也不知。
仍然无声,可虚归却将他每一字都看的清楚。
好,你记不得也实属正常,我留在佛宗的十年,就是为了等你归来的一日,也是时候该告诉你实情了。
别,我不想知道,你还是闭嘴为好。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和尚我就大发慈悲。
风知难,你不是不想收他,是你不能。他本就是你的徒弟,十七年前师徒缘分已定,生死都未能撕裂你们的情义,难道事到如今,你要亲口毁了从前的一切,从头开始吗?
语毕,虚归挥袖一扫,易容咒法解除后,立在风长欢面前的赫然是个美艳妖僧,眼角红晕甚是夺目。
他凑上前去,与风长欢仅隔咫尺之遥,对上那人淡漠至极的眼神,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笑意更深。
风知难,醒醒吧你,从来都不是他需要你,而是你,需要他
第12章师尊,我吃醋了
拜师之初,明斯年的头等大事是要学会与风长欢交流。
这日阳光正好,清早出门时,他见风长欢坐在墙头上望天出神,赤着一双脚前后摇摆,手里捧着瓣石榴吃的津津有味。
白子就在他身边跪卧着,合眼小憩。
明斯年上前去恭恭敬敬作揖,唤了声师尊,晨安,见那人无暇理他,便顾自打起坐来,一如往常凝神静气,摒除心中杂念,将自身灵气聚于心口用以呵护金丹。
待得睁开眼时,虞扶尘不知何时悄然而来,正满面无奈被风长欢趴在背后,玩弄着长发编成发辫,见他回神,提醒道:
虚归要我转告你,最好今日做出决断,否则蛊虫侵入心脉,九重天也救不了你。
明斯年下意识抚着胸口,蛊虫自昨夜起再无异动,感觉不出伤势严重到什么地步。
他本身就是医者,明白许多病症都是重入骨髓才被发觉,那时早已无力回天。
他自小在医宗耳濡目染,惜命得很,就像每天都要把浑身的毛舔上一遍的猫儿,不可能不明不白被九阴岛害死。
师尊,您认为我的伤势该如何处置?明斯年说了一遍,又在风长欢掌心写了一遍,好似是特意说给虞扶尘听的。
那人思量片刻,召来白子摸摸它的头,显是在答:
为师怎能眼睁睁看你死去?只要能救你,为师定全力助你。
虞扶尘发现,白子只有在与风长欢接触时才会垂下睫羽,一副亲近乖巧的模样,换作旁人在面前定是昂首阔步,明亮眼眸中尽是戒备,只要触犯它的领域,立刻会出手还击。
从前他没听老和尚提起过启明仙鹿,对此不甚了解,但既然能解去九阴毒蛊的影响,应是修界求之不得的灵物,一旦沦落尘世势必被人利用。
明斯年低垂眼帘,他不接受这种害人愈己的疗法,与桃源宗旨相悖不说,更是昧着良心。
这人是脾气差了些,但骨子里并不是恶人,或许有人会指责他假善意、伪慈悲,不过他坚持的底线是不会因为旁人说了什么而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