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冲出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执神木手杖,握明黄符箓,瞧着巫师一般的打扮,应是月华氏有头有脸的长者。
萧琛有意阻拦,可在看到那老者冲动而为后还是无奈摇头,手拢在袖中旁观着好戏。
以这位的能耐,怕是连那结界也穿不透。
风长欢将手持鸾刀的虞扶尘推到身后,笑抚他眉间褶皱。
你个半大孩子,总皱着眉头也不怕未老先衰,还不快收了你的杀猪刀,成什么样子。
他嗔道,又将掌心覆在虞扶尘两手,令后者感到臂间一沉。
垂眸望去,果然是那柄□□。
不同于初见,此时碎冰枪已被磨出形态,枪身有如腾龙盘于其上,浑然天成,寒气逼人,只握在手中,便觉微妙灵力自指尖流入体内,替他缓和了紊乱的灵流。
从前总是以君子之道约束你,现在想来,是师父错了,从今往后,我只愿你快活恣意,平安长乐,随性而为。记住,碎冰枪是为师以灵力凝结而成,只要我活着一日,碎冰枪就不会归寂。以我之命,护你周全,是和阎王的交易。
他语气淡然,不似即将面对一场恶战。
虞扶尘还想追问,但那人没有给他机会,手起落下间,已有冰棱藤蔓捆缚住他的双腿,将他禁锢原地动弹不得。
师尊,你别做傻事好不好?
背对几近哀求的少年,风长欢眼中是从未展露人前的似水柔情。
他凛然望向与之相对的修界大军,早前出头的月华氏长老为结界所困,一连燃了几道符咒也没能令那坚实的薄膜破裂一丝缝隙,就在筋疲力竭之时,风长欢箭步闪到面前。
回去吧,你杀不了我,换步念安来。
声称要讨回公道,却自始至终没有现身的掌门真人在被点名后终于坐不住了。
高坐在远处楼台做了缩头乌龟,自以为隔岸观之便能免去野火烧身,说白了就是怕事。
步念安见这阵势慌作一团:折、折舟,要不这次还是
掌门师叔,恐怕这次折舟不能出面。
也是啊,毕竟他想见的人是
与此无干。掌门师叔,我不信凌雪门人是为他所杀,事情明朗以前,就算是您的命令,折舟也不会违心而为。
说着,他便要跃至人群之前,步念安大惊失色。
如若大弟子受妖人蛊惑,在十二州眼中岂不是凌雪宫也成了风长欢的信徒?凌雪宫可是傲立修界多年的名门正派,怎能让声名毁于一旦?!
站住!你这孽徒!!他挥起拂尘将白折舟推到身后,命左右护法严加看管。且待本座去探探妖人的虚实。
说罢踏着轻功到了人前,还不忘拍着衣衫下摆,强装些飘飘欲仙的意味。
风长欢!你在扬州城醉月楼害三十六陂弟子在先,又对我凌雪宫弟子痛下毒手,这罪名你可认?
不认。从前荒唐事一桩桩一件件做了不少,本不差背负这几条人命,然而两起血案与本座并无干系,你若强行安插罪名,便不要怪本座亲自洗刷冤情。
本座
听这称呼,虞扶尘心惊胆战。
每当那人神思跳跃时都会显露出并不属于他的性情,这算什么?妖邪功法练得走火入魔分裂了人格?
师尊!别胡说八道了,你正常一点行不行!!
风长欢听了这话有了一瞬间的错乱。
见他气势一弱,立刻有不怕死的趁虚而入,高声质问:你这是心虚!敢做不敢当,废物!!
他心中天人交战,两个意识都急于强占身体,一边是被虞扶尘唤醒的自身,另一边却是强大而难敌的心魔。
他不想为此失去本心,也不想因病弱失去优势。
挣扎之下,他口中溢出口申口今
九幽莲华仿佛生根发芽,自他睑间朱砂泪痣蔓延出枝叶,殷红之色勾勒着莲华叶瓣,一片,一片在他面上浮现出难以磨灭的刻痕。
挡我者,负我者,害我者都、要、死
众人亲眼见他咬着下唇无法发声,却有令人胆寒的恫吓自他齿间流出。
四方灵流骤然加速涌动,功力薄弱的修士难以承受钻心的痛楚,惊叫四起。
连淡然处事的萧琛都是为之色变,更别提站在人前看似临危不乱,实则早已魂灵出窍的步念安!
住手!快阻止他,会死的!!
虞扶尘试图挣脱冰凌藤蔓的束缚,奈何随着那人灵力猝尔增强,他的反抗简直不痛不痒。
他甚至跪倒在地伸出手来,可惜就算紧贴地面,指尖距离那人仍有三寸之遥。
三寸这便是生与死的距离,是他永远求而不得的愧悔
师尊,师尊,别这样好不好?你这是何苦啊
他看不到风长欢被血色浸染,而今透着诡光的双眸,看不到薄衫之下被遮盖,他被撕裂得体无完肤的身子,只知那人的鲜血如泉涌坠落在地,每一滴,都滚烫灼人。
虞扶尘终于意识到,十年前没救得的人,今日仍将离他而去。
别这样,师尊,醒醒你那样心善,那样温柔,善待了世人,能不能求你也善待一下自己。
师尊
放过你自己吧
那人爆发出的强大气场在一瞬间收敛,灼热随之退去,飘于凌雪宫百年的冰晶疏然落下,坠在他唇上,一片冰凉。
他见那人回眸,骇人的红光减弱,眸色几乎近于常人,是他最熟悉,也最陌生的光景。
风长欢勾唇一笑,拭去血痕,温声道:好。
虞扶尘想,那一刻师尊是想拉住他的,所以会有那么一个不显眼,却切实存在的转身动作。
走吧,行止,我们一起
未至末尾,便已息声。
风长欢感到左胸冰凉,低头望去,半截染血的剑身已刺穿他的胸膛。
疼但更多的却是无助。
虞扶尘瞪大双眼,随着风长欢重伤,他的灵力瞬间减弱,藤蔓再不能禁锢他的动作,连隔绝千军万马的结界也溃于一时。
并非收于来处,而是似晶石炸裂一般,碎片如漫天雪落。
师尊
虞扶尘嘶吼着上前,接住那人倒地的身子,自长剑拔出的一刻,胸口便是血流如注。
他想替师尊按住伤处,阻止鲜血流淌,可他做不到。
滚烫的血自他指间缝隙涌流而出,灼人,更令他痛不欲生。
不要死,师尊!不要死啊!!
修仙之人不是仙,有七情六欲,会生老病死,无法超然物外,跳不脱轮回往复。
少年失语一般,除了呼唤,半字也说不出口。
他害怕,他痛苦,刻骨铭心的痛令封印着记忆的禁咒有了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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