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有理,明执今如坐针毡,也只能硬着头皮做这骨子里厌烦透顶的事。
借着三分醉意,他大胆说出内心不安,我怕我做不成人们心中的好皇帝。
吾皇,您该自称寡人才是。奴才会尽心尽力帮您,不负先皇所托,不负天乡羽民。
这话实在引人遐想。
注视岁尘月的神情,明执今很想深问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兄长?
转念一想,又或许只是知遇之恩,世上的感情可不止情爱一种。
知他无心赴宴,岁尘月很快为他处理残局,遣人将他送回寝宫,那时顾轻舟已等候好几个时辰了。
他婉拒了宫人们的侍候,默默给伤处涂着药膏,见人进门立刻穿好衣裳,背身系好衣带,跪地对明执今行了大礼。
如此举动让长明氏更是心疼,忙扶起他,端着他的下巴,去看他脸上的伤。
他们虐待你了,对不对?
顾轻舟避开他的目光,没有回答。
你别怕,其实我一直很想对你说声抱歉。
提到愧疚,顾轻舟眼中满是不解,或许是想问,他为何会认为愧对自己吧。
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再度落入危险之中,也没能救你,让你受人欺压,抬不起头来。
明执今永远不会以天乡羽民该承担的恶果来逃避自己的罪过,说到底,还是他不够强大。
就算成为天子,成为王者,还是远远不够。
顾轻舟主动拉住他的手,冰凉的十指与他相扣,更让明执今心里不是滋味。
我不敢见你,是怕你知道我是湮族人,会嫌弃我,厌恶我
他的声音很沙哑,喉间的伤还没痊愈,说的每一字都很痛苦。
那段日子很开心,越是珍视,就越是害怕失去,所以我我不敢
明执今抚着他的唇,让他吞下了后面的话。
误会,都是误会。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便能一直护你,绝不再让人犯你欺你了,我说到做到!
殊不知这话被门外的岁尘月听在耳里,无奈道一声:天真
之后,新皇继位的各项事宜都在陆续进行,或许岁尘月的确想帮他一把,于是着手准备的第一件事就是选妃纳嫔,充盈后宫。
从雪霭城选出的闺秀碧玉们无不美色动人,或贤淑大方,或乖巧伶俐,总之足以令某人感受到危机。
岁尘月特意将顾轻舟的住处安置在临近后宫的偏殿,既远离外界的喧嚣,又能将后宫暗潮尽收眼底。
于是各种流言蜚语都钻进了顾轻舟耳里。
新来的小主说:皇上虽未给我位分,但相信用不了多久,皇上只要见了我,一定会让我住进最大的宫殿,穿最美的衣服。
小姑娘十几岁,还没成人,对未来抱有幻想再天真不过。
年纪稍大的嫔妃笑话她:进了宫可就是迈进了炼狱,就算你长得美若天仙,也未必能得到皇上宠爱,况且人心易变,待你年老色衰不复当初容颜,皇上可还会宠你?
就是,深宫之中无人情,没点家世要如何立足,你爹不过是个小小县令,竟妄想与本小姐争宠?我爹可是刑部尚书!
一个小小尚书郎又算什么?云姐姐可是丞相之女呢。
小姑娘被其他主子推搡着奚落,很快美梦破灭,伤心的哭了出来。
可深宫之中,苦水都快把人淹死了,又有谁在乎眼泪?
顾轻舟叹了口气,走到人群之间,拉出那个哭的可怜兮兮的小女孩,擦去她的泪水,柔声安慰:别哭了,让人看了很心疼。
可是我家世不好,爹就是想我光宗耀祖才把我送进宫里,哪成想,这里也是如此残酷。
不想便回去吧,一生都要被锁在这里,你会想家的。
但是
没什么但是,至少你还有家可想,不像我早就无家可归,无处安身了。
这话辗转经过岁尘月的口传进明执今耳里,他听着心里不是滋味,总想着去见见他,安慰他。
可岁尘月是个擅长欲擒故纵的人,不止不让他立刻如愿,还以各种事务缠他的身,以至于那根名为担忧的丝线被越扯越长,折磨的他抓心挠肝。
明执今从不关心后宫琐事,好似对情爱一窍不通。
他能来探望自是好的,那会儿顾轻舟也不懂传宗接代对天乡羽民意味着什么,两人依旧像初遇时那般相处,纵然身份已是云泥之别,情分却未曾改变。
看着天子无心宠爱嫔妃,整天往一个男人那儿跑,有心人看在眼里总要出些幺蛾子。
那段日子,养伤的顾轻舟与那新晋的小主走得很近,许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便时常请她到偏殿小坐,说些这宫城萧墙内听不到的故事。
可没过多久,这位小主突然不再探望他,连派来请安的宫女也没再来过,顾轻舟有些不安,想出门去拜访,却被偏殿侍卫阻拦。
大监命我等好生照料公子,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只是这门,还是不出为好。
原是以照顾为名的软禁,顾轻舟虽不情愿,却明白自己的身份能留得命在已是不易,哪敢奢求更多?
不过就算隔绝宫里,他还是很快听到了流言。
听说了嘛,关雎宫的那位小主好像是投水自戕了,今早被人捞上来的,啧啧可惨了。
啊?那位小主,不是才被良嫔娘娘
嘘!快闭嘴,这话可不能乱说!
听前来送膳的宫女多嘴,顾轻舟哪还坐得住,忙追问发生何事,那些怕惹祸上身的宫女却是一言不发。
无计可施,顾轻舟情急之下冲出门去寻人,意外的是这次守门侍卫竟没有拦他,相互对视一眼,就去给岁尘月报信了。
顾轻舟忧心而不敢言,默默祈祷老天莫要夺去他在意的人。
然而锦鲤池边,当看到那被白布盖起的人时,他便知道自己又一次被上天抛弃了。
他木然走到死去的小姑娘身旁,看着白布下露出的手,腕上还戴着只白玉镯子。
她曾说过,这是母亲过世时留下的遗物,她一直很珍惜。
可是现在
顾轻舟仍不敢相信事实,他颤抖的手想去掀开白布,好看看那人是不是近来与自己相谈甚欢的女孩。
可他的手被无情推开,姑娘身边寸步不离的宫女跪在他面前不停叩首,磕得额上鲜血淋漓,声声恳求刺耳。
公子,求您开恩,给小主留下个好名声吧,求求您了!
名声?真可笑,人都死了,还要名声做什么?
顾轻舟狠心掀开裹尸的白布,在看到少女熟悉的面孔时呼吸一滞,心好似被人生生剖开了的疼。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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