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阆端过桌上的药,再次递到沈辞面前:先生不喝药,朕于心难安,朝也无心上了。
沈辞:
沈辞闭了闭眼,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迅速端起楚阆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沈辞只是蹙了蹙眉,看着楚阆。
楚阆这才心满意足地更衣束发。
沈辞伺候好小皇帝,去整理自己的衣帽,楚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先生生着病,身子定然十分虚弱,朕替您告假,您就在这里歇息。不必去上朝了。
沈辞束发的手猛的顿住,他转身,难以置信地望向楚阆,天子站在门口,天光微亮,晨曦投在楚阆的一侧,将他照得恍若天人,可另一侧,却犹在深渊。
沈辞声音微哑:陛下是当真想将臣囚禁在宫中?
楚阆勾起唇角:先生言重了,朕只是体恤先生,先生如此劳累,身子都变得弱了,还是好好歇息,春闱还得麻烦先生呢。
楚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御书房的门,房门随着他离开缓缓合上,将光亮尽数阻挡在外。
沈辞站在黑暗中,望着楚阆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间心绪万千。
沈辞这一夜并未睡多久,早上又这么折腾了一会儿,确实再度昏昏欲睡,只是以他的性格,绝不可能再一个人爬上龙床了。
沈辞便在旁边的美人榻上蜷缩着睡了过去。
待到快午时房门才被人推开,沈辞听见动静便醒了过来,他以为是楚阆回来了,起身便要去同小皇帝说道说道,留朝中大臣在宫中过夜是不妥的。
谁知进来的是赵殷,他赔笑着:国师大人,陛下还在同礼部商议祭天大典的事,让属下先伺候国师大人用膳。
沈辞摇了摇头:不必了,等陛下来了再说。
赵殷身后还有一个小太监,他挥了挥手,那小太监端着个盘子进来了,赵殷接着道:陛下料到国师大人会如此说,陛下说了,国师大人即便不用膳,也得把药喝了。
沈辞的目光落在那碗如同猛虎野兽的药上,他神色淡淡道:放着吧,沈某过会儿会喝的。
赵殷笑眯眯的:陛下说了,要咋家看着沈大人喝了,他才能安心。
沈辞微微握紧了手,不语。
赵殷见僵持不下,又道:陛下还说了,沈大人若是不肯喝,就说,他回来会亲自喂您喝。
沈辞目光一凛,举起药碗一饮而尽,味道依旧苦涩,从口中蔓延到心里。
赵公公可以去复命了。沈辞转身朝里面走去。
赵殷这才退下。
沈辞步入屏风之后,一手撑着书案,周身细细密密地颤抖起来。
囚他在此,逼他喝药,百般羞辱,便是他教出来的好学生!
倒不如,如前世那般,一箭来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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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阆端坐在大殿之上,垂帘冠一动不动,他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下面的文武百官,目光落在礼部尚书于泽钦身上。
国师已经算过,腊月初七宜祭祀,朕便打算将祭天大典定在这一日,一应事宜便交由礼部去办。
礼部尚书于泽钦连忙道:回陛下,臣惶恐,这祭天大典应当由国师一手经办,从庆德皇帝陛下开始,一直如此啊。
楚阆不在意道:国师最近太过操劳,身子不大好,他同朕说过了,让礼部去办,朕也已经准了,于爱卿有异议?
于泽钦恭敬道:既然国师大人开口,微臣自当用心。
楚阆目光一凝,声音也不自觉的沉了几分:哦?朕听国师说,礼部最近人手不够,正打算在春闱给你挑几个得力的,想必于爱卿会很忙,祭天大典一事还是交给礼部侍郎刘平吧。
于泽钦一听不对劲,连忙上前:陛下,这
嗯?楚阆笑意盈盈,却目光如刃,逼得于泽钦不敢再言语。
退朝吧。
楚阆回御书房的路上听见赵殷来回禀,说沈辞已经将药喝了。
他想起昨日他那小先生故作镇定的模样,唇角一点点挑起,眼眸却似翻涌这诡谲暗波。
第4章倒在朕的怀里也不过分
楚阆回到御书房的时候,沈辞正坐在书案前不知写着什么,有日光打在他的脸上,明暗交织着,仿佛氤氲着一层霞光,那白皙纤细得手指提着狼毫笔,一笔一划神情专注。
楚阆不由得想起幼时沈辞教他习字的时候,那人也是清冷淡漠地坐在自己对面,偶尔逆着光,像是一个严格的夫子,可有时又会坐到自己身后,握着他的手一起写字,虽然怀抱略带寒意,可楚阆心中却是不自觉的暖和。
他也曾想,他们之间有一个人是暖的就好,他可以温暖沈辞。
可后来
楚阆闭了闭眼,不愿再想。
沈辞察觉到前面的光线被遮挡,抬头望了过去,只见小皇帝逆着光负手而立,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沈辞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他起身迎了上去:陛下。
楚阆不由分说地将人拉到桌子前坐下:赵殷说您不曾用膳?
沈辞将手抽了回来,小皇帝不提也就算了,他一提,沈辞就想起被迫喝药的事,方才写字静下的心又生起气来。
沈辞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楚阆同他相处多年,知道他是恼了,笑了一声:先生性子倔,不喝药朕又不能放着先生的身体不管,只好出此下策,先生莫怪。
沈辞旧事重提:臣是外臣,不宜在宫中久留,臣该回府了。
楚阆依旧拦下他:先生病重不宜乱动,等病好了再回吧。
沈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多谢陛下体恤,那届时就请陛下莫要食言。
楚阆的目光有意无意略过了沈辞身后的香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陛下,琰王殿下求见。赵殷推门而入,恭声禀报。
楚阆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一挑,方才还略带笑意的神色突然沉了下来,周遭低沉得像是会落下雨来。
只有他知道,在距离沈辞死的一年后。
又是一场大雪,同样的寒冷,同样的皑皑一片覆满京都,仿佛将历史重演。
祭天大典的前一夜,宫中灯火通明,御书房中点满了宫灯,却安静得如同无人之地,唯有那烛火摇曳中投在纱窗上的两道身影。
楚阆坐在书案前,冷眼望着面前人,那人依旧一身墨色朝服,手持一把寒光冷冽的剑,剑的一端直指楚阆。
楚阆没动,他看着那把距离他不到一米的铁剑,或者说,正看着拿剑的人,仿佛早就料到今日:林禹,你以为你能杀的了朕?
林禹露出一抹阴邪的笑,像是终于得逞了什么,他看着坐在位置上被他下了药不能使劲的楚阆,恨声道:即便你功夫再高,如今也一样只能束手就擒,楚阆,被人背叛的滋味,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