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柏宸果真禁不住诱惑,忙问:怎么申请入会?需要准备什么材料?是不是还得提交一两张作品,可这次的比赛我连复赛都没进,我拍的照片领导们看得上吗?
潘宇玩味地审视着阮柏宸愁苦的面色,终于坦白:倘若你是影协的人,你拍的《无白》别说复赛,拿下一等奖根本没悬念。
夹烟的手停滞半空,眉间的痕迹愈发凝重,阮柏宸似乎察觉到什么,好半天才把嘴里的烟吐尽。
视线落低,阮柏宸表情复杂地盯着快要燃尽的烟头转瞬熄灭,烟灰簌簌飘散。他停顿半晌,再抬眸时,眼底的清明不见了:入会的条件是什么?
兄弟,咱俩的关系,我不和你兜圈子,有话就明说了。潘宇直截了当地伸出三根手指,降低音量道,三十万,我帮你上下打点好,保你这辈子工作稳定,人前人后都立得住脚。
摄影店突兀地没了声音,寂静蔓延,近乎落针可闻。这期间,只有圆珠笔在纸面划动出的沙沙声响。
阮柏宸撩起眼皮,睨着潘宇面带微笑的脸,这人姿态坦坦荡荡,似乎对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
艰难地舒出口气,阮柏宸塌下肩膀说:我想走正常的流程入会。
那你慢慢等吧,光审核资料就需要半年的时间。潘宇立直身子,正经的神情消失了,他轻视道,不过根据我的了解,你的履历、成绩,恐怕永远够不上摄影协会的标准。
阮柏宸哼着笑摇了摇头,出言不再收敛:你就够得上了?
潘宇当即拉下脸色:老弟,说话注意分寸。
阮柏宸道:我凑不出那么多钱。
潘宇慷慨地说:我可以借给你,利息比银行高点儿,你按月还我就行。
阮柏宸听罢偏过脑袋,模糊地骂了句操,没憋住,噗嗤笑了。
听你今天这么一讲,我心里真是痛快多了。回身将烟头弹进烟灰缸,阮柏宸口吻不屑道,这两年我一直以为你能进影协,频频在大赛中得奖,是你的摄影水平精进不少,比较之下,我确实有点沮丧。
阮柏宸讥笑着说:挺感谢你能坦诚相告这些事,原来并非是我技不如人。
阮柏宸,希望你别不知好歹。潘宇表面不怒不恼,隐忍道,想在人堆里混出头,先得懂规矩。
既然清楚了你们设立的规矩,恕我不奉陪了。言语中送客的意味明显,阮柏宸朝着门外一挥手,您请便吧。
潘宇在工作中被人阿谀奉承惯了,哪能容忍阮柏宸的阴阳怪气。他泰然自若地起身,捋平衣摆:千里迢迢来你这间破店好言劝导,没想到你如此不明是非,就该是你这样的人一辈子出不了头。
阮柏宸沉声:至少我内心坦荡。
多大岁数了,还妄想守着你那点情操过活?潘宇抬起下颌,垂眼看向阮柏宸,扬手指着墙壁上的摄影作品,几年了?还挂着这几张只获过一次二等奖的照片,有意义吗?它们能为现在带来什么?
这个行业,新人爱好者每年层出不穷,比你优秀的大有人在。潘宇愤恨地说,不为自己找点路子,早晚会被刷下去,你少在我面前装高尚。
额角青筋微显,阮柏宸攥紧拳头,咬牙回敬道: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看不上的这些照片,其中一张可是险些被你换名拿去参赛
提及不光彩的旧事,潘宇眉梢登时一抽。阮柏宸继续说:心术不正,行为作风自然好不到哪儿去,以为穿一身名牌西装就能装杰出人士了?你骨子里是什么操/行,非得等我揭穿了,才肯面对吗?
最后一句实属火上浇油,阮柏宸道:我干过最恶心的一件事,就是拿你当朋友。
话音刚落,蓦地向左侧踉跄两步,转椅歪倒,阮柏宸胸口传来疼痛。眼中满是戾气,潘宇揪住他的衣领,恶毒地说:好心当成驴肝肺,阮柏宸,惹怒了我,以后凡是宾州影协举办的活动、赛事,与我们相关的企业、公司,都跟你没关系了。
阮柏宸深知每个圈子都有它们对应的规则,但他实在痛恨仗势欺人的人。看似绝对公平公正的比赛,权威的机构单位,暗地里却允许这样的勾当存在,太令他心寒了。
三十万只是开始,一旦深陷名利场,恐怕日后会被剥/削得更多,越来越身不由己。
强烈的怒意直冲天灵盖,新仇旧恨霎时卷裹在一起,理智丧失,阮柏宸一把拽过来正望着他的慕伊诺,半推半抱地将人扔到店外,反锁上门,拉合门帘,再也控制不住地,对准潘宇的唇角挥了一拳。
慕伊诺转回身,伸手触摸门板,他看不见店里的情况,于是尝试呼喊阮柏宸的名字。场面异常混乱,打斗中,玻璃碎裂的响声刺耳,慕伊诺大概能猜到,是装裱着阮柏宸摄影照片的相框掉在了地上。
坚持梦想这么多年,终究得来一场空。
Chapter18重新拼凑。
正文018
店内的争吵许久未止。
隔着不算厚的门板,慕伊诺低沉脑袋,耳边的噪音纷杂,有电脑桌椅移位、鞋底踩踏碎玻璃的动静,也有同源路上的车鸣与人声。
当阮柏宸把自己拉进怀里时,慕伊诺能从男人的力道中感受到极端的愤怒。有那么一刻,他竟有些害怕,然而对方的行为却令他意外,慕伊诺不禁疑惑,阮柏宸气得脸都变形了,还有心思管他吗?
右手攥着圆珠笔,慕伊诺盯紧面前的这扇门,透过白色的门帘,隐约能辨清阮柏宸的身形轮廓。打斗总算停止,天色已然暗下,他犹豫片刻,又一次喊:阮柏宸。
等待半晌,店门被人从里侧暴力拉开,潘宇脸上挂着伤,抹着发胶的发丝垂下一绺,得体的西服丢了一枚纽扣。
呼吸不畅,却拼命伪装得淡定冷静,整理好衣襟,他厌恶地回头瞥着阮柏宸的摄影店,朝门边枯萎的发财树盆中啐一口痰,大步离去。
慕伊诺被潘宇撞了下肩,少年身板立得很正,不歪不斜。门内的墙壁空空荡荡,地面铺满亮晶晶的玻璃碴子,相框摔得四分五裂,露出来的照片上,几枚黑脚印清晰无比。
阮柏宸颓废地窝在转椅里,垂着手腕,指尖夹烟,手背以及胳膊上的血道子触目惊心。慕伊诺迈到他身旁,阮柏宸没有反应,食指摩挲裤缝,小少爷陪着男人缄默几秒,然后说:你受伤了。
撑住膝盖立直身子,阮柏宸扬高视线看向慕伊诺,眼中无光。下一刻,他绕到慕伊诺身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照片,毫不犹豫地从中间撕毁,一张接着一张,继而利索地扔进垃圾桶里。
做完这件事,阮柏宸如释重负地呼一口气,转过脸问慕伊诺:饿不饿?
两人的交流驴唇不对马嘴,慕伊诺看着他,诚实道:有一点。
去把你的包收拾一下,书本装好。阮柏宸懒得清理满地狼藉,走向门口,等我抽完这根烟,咱们回知春街,找贺老板吃大餐。
快步朝着马路,踩住路牙子蹲下身,阮柏宸伸长胳膊架在膝盖上,不出两秒,四周青雾缭绕。深蓝色的视野中,车头灯晃亮男人的身影,慕伊诺目视良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帆布包表面蹭上了脏灰,慕伊诺轻拍两下,斜挎着背好。往店外走时,脚步停在门边,他低头瞧一眼垃圾桶,对着黑色塑料袋中的相纸碎片努了努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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