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茗敏钟爱宝珠茉莉,家里的院子栽种着满满一片,慕伊诺天生对气味敏感,久了,在他的意识中,这种花香便成了家的味道。
视线滑向阮柏宸,慕伊诺接住茉莉花,闻了闻,轻轻转动着指尖。
双臂伸直搭在膝头,阮柏宸注视着慕伊诺,犯坏地说:既然收了我的礼物,就得答应我好好拍照。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慕伊诺当即就想把花丢回去,阮柏宸赶忙出声制止:哎~男子汉大丈夫,可别玩儿不起啊。
慕伊诺气得横眉怒目,最终还是跟在阮柏宸身后,老老实实地走进了摄影棚。挣脱出回忆,看着手上的照片,慕伊诺这才想起来,他之所以会配合着拍下这张全家福,是因为他曾收过一位摄影师的花,不得不答应他当时的要求。
怪不得初到知春街那晚,会觉得阮柏宸送花的这一幕似曾相识,慕伊诺攥紧照片,原来不论是四年前还是现在,这个男人都曾在他不开心的时候出现,安慰他,陪伴他,哄着他。
阮柏宸回来后便守在电脑桌前,一直忙碌到莘初来取照片。一本精装相册,两幅相框,莘初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帅照,趁阮柏宸不注意时,顺走了慕伊诺手边的牛皮信封。
小哥,那我下周末来找你补课啊!喊完话,冲慕伊诺比了个OK的手势,莘初用眼神传递一句,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然后兴高采烈地同阮柏宸道别。
慕伊诺将书本收进帆布包,说:下班吧阮柏宸,晚上我还要练吉他。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整整一下午,慕伊诺好像总是闷闷不乐的。回到家做好饭,上了餐桌,阮柏宸实在绷不住了,没去碰碗筷,手臂往胸前一环:Eno,你有心事?
慕伊诺不答话,闷着脑袋嘬一口汤,扒拉几勺红烧茄子拌米饭,吃了两大碗。水足饭饱,他竟然破天荒地要帮忙收拾餐具,阮柏宸朝他招招手:放那儿吧,别瞎忙活了,过来。
站到阮柏宸身前,四目相对,慕伊诺听见他问:心情不好,是因为明天要去看你弟弟吗?
慕伊诺学不会袒露心扉,也不善于表达内心,更不懂如何交心,索性仍旧闭口不言。阮柏宸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Eno,你不回答我,我就只能乱猜了。
我之前留意过,但凡涉及家人的话题,你总在刻意回避。阮柏宸放轻音量,说,所以我想了想,明天我就不露脸了,毕竟我是外人,你们兄弟见面,不适合有其他人在场。
慕伊诺垂眸看他,小声道:你不是外人。
怎么一开口就这么戳心呢。抬眼望着慕伊诺,阮柏宸伸手捏住他下巴,左右晃晃,软着语气说:少爷,请问你何时才能改掉问话不答的毛病?老让我胡思乱想,我会很担心的。
慕伊诺凝视着阮柏宸的眼睛,眸光似沉塘,渐渐变得粘稠深邃。
喉咙口一紧,心跳莫名其妙地乱了一拍,阮柏宸松开手,本能地抓抓鼻尖儿,没敢深究自己的反常。起身按住慕伊诺的肩,冲他弯起眼角,阮柏宸笑道:不说这些了,走吧,哥送你去钟老师家上课。
Chapter47如果我喜欢一个人。
正文047
对面的房门没锁,阮柏宸清楚是钟恺为慕伊诺留的,于是轻轻推开,一串炫技的电转直扎进耳畔,随之而来的还有浓烈刺鼻的烟草味。
瞧见阮柏宸,钟恺把脚从茶几上挪开,卸下斜挎着的电吉他,凌乱的金属配饰在黑暗中撞出清脆的碎响。他咬着烟,笑容痞坏:宸哥这么照顾我学生啊,几步路还要您亲自送?
右手在慕伊诺鼻前扇了扇,阮柏宸怒道:能不能有点为人师表的样子,烟给我掐了。
钟恺无辜地朝慕伊诺做了个鬼脸,神色亦如往常,整个人看上去还算精神,似乎已经从音乐节初选的失败中抽离出来,正在努力重新振作,积极地面对当下。
阮柏宸望向堆在沙发上的手写谱,问:刚才弹的是乐队的新曲吗?
嗯,还没写完。钟恺将烟头扔进烟灰缸,开始收拾满屋子的鸡零狗碎,准备给慕伊诺腾地方。
阮柏宸揽着慕伊诺走上前,一脸不情愿地把人托付给钟恺,转身便要回房。钟恺在他身后哎地扬起一声,支支吾吾地说:那什么,宸哥,你要是没事儿的话去找启延喝杯酒吧。
阮柏宸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也不算吧。钟恺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又想去摸烟,碍于阮柏宸在场,他没敢,启延就是有些不能理解我的决定,正跟我较劲呢。
当着慕伊诺的面,阮柏宸没再多问,回屋拿上钥匙,下楼迈进breeze酒吧,贺启延果真颓丧地囿在吧台一侧的阴影里,屏蔽掉所有酒客的闲聊,兀自抽烟喝闷酒。
颧骨挂着两团醒目的红,阮柏宸歪身坐上高脚凳,抢来他手中的酒瓶,向服务员要了两个玻璃杯。
倒满威士忌,畅饮几口,阮柏宸晃着杯子朝贺启延抬抬下巴:讲讲吧,两个谈了快六年的人,还能吵架,我是真的特别好奇究竟因为什么。
贺启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白通红。目光空洞,他哽咽道:这次的事,你们谁都没资格指责我。
极少见到贺启延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脸上悲怒交加,肩膀细微地发着抖。阮柏宸停住手上的动作,急切地问:到底怎么了?
贺启延艰难地喘一口气,嗓音嘶哑:宸哥,我知道是我小心眼,不该这么软弱,可我实在说服不了自己,同意钟恺去景南追求他的音乐梦。
阮柏宸微讶道:钟恺要去景南市?
我对他还不够好吗?眉间的痕迹凝重,双手撑住吧台,贺启延沉着脑袋颤声抱怨,这六年,我不求他对我有多上心,拼命挣钱养着他和他的音乐,到头来,他竟然想要离开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宸哥。贺启延难受地说,别跟我讲大道理,我比你们更清楚,作为男朋友,我理应支持他而不是耍性子。
不论为钟恺付出多少我都没关系,因为是我心甘情愿的。贺启延摇头道,我只要他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可为什么连这点小小的请求他都不肯答应我呢?
威士忌喝不下去了,莫名觉得酒杯烫手,阮柏宸靠向椅背环住臂肘,心疼地望着贺启延。他必须承认,这个世上最难解的一道题,就是当梦想和爱情发生冲突时,怎样选择才是最正确的。
理智告诉我,要体谅钟恺的心情,毕竟景南比宾州更盛行乐队文化,那里的机会更多。贺启延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缓慢地说,可谁来体谅我呢?我只不过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每天都能见到面
他不可能带着我的,他连自己的乐队都顾不好。我也不可能放弃酒吧的生意,它是我们两个人生活的资金来源。贺启延神志不清地咕哝道,太远了,景南太远了。
阮柏宸伸手扶住他,说:启延,别太钻牛角尖了。
贺启延落寞地垂着眼,平静道:没有安全感的爱情,真的好累啊。
剩余的时间里,阮柏宸与贺启延推杯换盏,将一整瓶威士忌灌下肚,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能讲出口。贺启延说得对,谁都没资格责怪他的不懂事,距离是感情中最大的变数,就算双方互相信任,每天看不见、摸不着,只要相爱,不安与猜疑在所难免。
醉意上头,当贺启延快要坐不稳时,钟恺来了。眼神交换,阮柏宸拍拍他肩膀,言简意赅道:照顾好你的人。
钟恺看向直往座椅外歪倒的贺启延,轻声问阮柏宸:倘若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宸哥,你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