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宋皎的卷子,有异议者可以观摩,有异议现在可以提出。
众人还在犹豫着、摆架子的时候,温知和楚珩就先上了前。
他们两个当然不是不服气,他们只是单纯地担心宋皎。
两人一人拿了一份卷子回去看,目光很快扫过去。
随后两人同时开口:我没有异议。
他们两个都开了口,其余人也都上前去拿卷子来看。
宋皎这篇文章,几位老先生评的都是上上,和温知、楚珩的,一同拿去给太学其他老先生看,他们的意见也一模一样。
与前些年宋皎的考试文章相比,进步了太多太多。
酣畅淋漓,如江水滚滚东流;而后时间不够,宋皎干脆兵行险着,使文章戛然而止,如同巨石阻拦。
最后一句轰然泄洪,犹如断崖瀑布奔涌。
这不太符合科举文章四平八稳的定式。
但是文章吸日月精华而生,岂有定式?只要写得好就是状元。
宋皎的文章给所有人打开了另一种可能,众人爱不释手,眉飞色舞地交谈品味。
温知和楚珩交换一个眼神,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
官道上,宋皎早已经把殿试的事情抛到脑后,他把那只大黄狗拉上马背,带着它往羌州赶。
羌州离凤翔城还有些路程,就算是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地赶路,至少也需要五六天。
更何况太子不可能让宋皎日夜不停地赶路,他受不了,到时候倒下的就不只是宋丞相一个人了。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之后,在太子的强硬要求下,宋皎被人扛下马背,丢到驿馆的床上,强制要求睡觉。
宋皎哪里睡得着?只是抱着大黄狗,闭着眼睛干熬。
系统跟他说话,他也没怎么应。
还没到半夜,他听见打更的声音,就起来了。
一出去,就看见门外摆了把长凳,太子挎着把长刀,大马金刀地坐在长凳上。
进去睡觉。
宋皎睁着通红的眼睛:我睡不着。
太子还是那句话:进去睡觉。
宋皎想了想,道:爷爷病得很厉害吗?他是不是没病,他遇到其他的事情了?是不是?
太子还试图安慰他:丞相没事,干爹保证。
可是爷爷平时身体都很好,之前都没生过什么重病。宋皎正色道,干爹让我知道吧,我也好有所准备。
太子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声,最后道:是中毒。
宋皎双眼通红:中毒?怎么会?是谁给爷爷下的毒?
暂时还不知道。太子轻声道,这回丞相出去,是因为边境民心浮动,后来你要殿试了,丞相就赶回来,在羌州落脚,是在羌州中的毒。
羌州守备
宋皎顿了一下,羌州守备是羌州守备姓柳,叫做柳致,是三爷爷的侄子。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爷爷才会选在羌州落脚。
可是是谁会给爷爷下毒,又是谁能混到爷爷身边,悄无声息地给他下毒。
太子道:柳家原本是庆国世家,柳家收留了不少从庆国出来的文人。现在他们还在排查,不出意外,应该是有人记恨你爷爷,所以混进柳府
宋皎忍不住落下泪来,又不想让别人看见,抹了抹眼睛,就退回去,把门给关上:干爹,我睡了,明天早上我们再赶路。
宋皎坐到床边,一动不动,呆呆的。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想什么,该担心爷爷,该怨恨下毒的人,他不知道。
宋皎抹了把眼睛,可是眼泪却越流越多。
系统附到大黄狗身上,把商城里所有的药品都拿给他:卯卯,你别哭啊,给你解毒丸,还有这个药,都很有用的。
宋皎摸摸它的脑袋,然后和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闭目养神一会儿,天还没亮的时候,继续启程。
*
抵达羌州的时候,已经是五日后。
守备府的人早已经全部都被控制起来,换上跟随丞相的人了。
宋皎在门前下了马,一路跑进爷爷房间。
宋爷爷平躺在床上,脸色铁青,唇色发白,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比走的时候瘦了一倍不止,他像是一只老猫,缩在毯子里。
在宋皎进门的瞬间,他似乎有所感应,睁开眼睛,费力地转头看去。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却还像从前一样温和:卯卯
爷爷宋皎的眼泪刷地一下又下来了,他几乎是扑到爷爷床前的。
宋爷爷抬手想摸摸他的脑袋,试了半晌,却半点都没抬起来。
宋皎回头,对侍从道:把我的行李拿来
他拿过自己的包裹,把拆了包装、装在瓷瓶里的药品全部拿出来,他忍着哭腔,故作镇静:爷爷,是什么毒?我这里有很多解毒的药,全部都有用的,是什么毒?是什么毒?
宋爷爷偏过头,朝他笑了一下:没事的,不要哭。
宋皎使劲抹了把眼睛:爷爷,我不哭,你别生气,你别生气
他转头,把一堆药品都塞给大夫:拿下去看,肯定有用的,快点拿下去看。
宋爷爷连说话都费力气,他深吸一口气,便感觉脏腑都被刀子刮着。
他强作笑脸,对宋皎道:爷爷听说,你考中状元了?
宋皎诚实摇头:我不知道。
爷爷听说了,你中状元了,你是齐国第一个、连中三元的文人,你知道爷爷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
爷爷是庆国,最后一个,连中三元的人。宋爷爷朝他笑了笑,爷爷还听说,你是考了一半就出来了,文章没写全,他们还说你是半篇状元。你比爷爷厉害,爷爷就放心
宋皎连忙被他拍着心口顺气,哭着道:我没有比爷爷厉害,我一点都不乖,我还没束冠,我一个人活不下去的,爷爷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正当此时,一个侍从走进来,低声道:丞相,到时候了。
宋皎疑惑:到什么时候了?
宋爷爷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轻轻推了一下宋皎的手:没事,你先出去。他转向太子:太子,麻烦你,帮我把卯卯带下去,别让他看见。
爷爷,什么事情?我不出去,我要陪着爷爷!
眼泪糊了满脸,宋皎一边哭喊着,一边被太子架着手,拖出去。
宋爷爷在屋里道:别让他看见。
于是太子又捂住宋皎的眼睛,把他拖得更远一些。
可是宋皎已经看见了,进去的侍从里,手里拿着的,是放血的器具。
毒药已经深入血液,无法根除,只能一日几次地放血,拖延时间,一直拖到想见的人到来。
所以爷爷会那么瘦,脸色那么苍白。
宋皎整个人如坠冰窟,下一刻,房里传来宋爷爷强忍疼痛的闷哼声。
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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