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远冷静了一些,补充道:
与水君不同,天君应对心剑,已很有一套。便是无回剑,也不能让他退回西大封。至于东皇太一,巫祝可不是剑客,就算他是羽族,也
他话没说完,隔着神域,都听到遥遥传来的《太一出巡曲》。
雀跃的五音里,邪神和画影向外望去,见天帝出巡队伍,奔驰在九天上,试图以春雨同天灾风雪分庭抗礼。
队伍中,战车上,东皇太一头顶金冠展翼泛起的粲然虹光,在他们看过去时,甚至如利剑般,刺向他们的眼瞳。
邪神和画影避了避,再看时,目睹依然昏暗的天色下,整个江北花草长疯了。
东皇太一扇动双翼洒下点点金光,伴随春雨落进泥土。
八匹天马与仙人仙子从空中飞驰而过,春雷轰轰,光点落下的地方,有新芽抽条拔出。
打算用春神的新始,来唤醒人心盼望?
松了一口气,卓远不再那么焦急。
他低声呵呵,道:于百姓而言,江北现在情形,莫非是看看花,吹吹风,就能变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鸟:我一章都没能张嘴说话
第65章叁日(二十六)
太一出巡队伍在空中铺展开时,冰雹已落不进却月城巫庙。
但此刻巫庙里三人,哪个又惧怕冰雹子。
这庇佑加在他们身上,太浪费了,任飞光担忧地跳上一边宫殿的琉璃顶,眺望不见灯火的却月城。
外面的风雪只减少了些许,说到底,只要够低的温度和够大的风,便是春日也能料峭入骨。
又是雨,又是雪,又是冰雹子,太一出巡,真有改善江北处境吗?
寒风中,有人在奔跑,有人在围堵;有人拿着铲子拍开街上店铺的大门,有人躲藏在黑暗小巷里,等待下一个不知所措从屋子里赶出去的人。
细雨中,有人在哭泣,有人在狂笑;有人满头大汗修补粮仓,免得一村人仅剩下的过冬口粮浸水霉变,有人听闻收不回债,一把掀翻摆了满桌的宴席佳肴。
冰雪中,有人渐渐地没了气息,有人焦急到感觉不到寒冷;有人明明不再背负债山债海,依旧下意识听从债主下令,有人心中一横,拿起了刀。
一个小院里,哭泣的三姐弟踉踉跄跄给赶出家门,婴儿哭声刺耳,试图抢回藏在床底瓦盆的七岁男孩摔了一跤,那还是爹娘结婚时买的瓦盆,在地上摔成几瓣。
几瓣碎片,压住石缝里一朵刚绽放的紫红车轴草花。
没有谁看到它残缺的花瓣,没有谁注意春天悄然来临。
风雪势头逐渐压过春雨,响彻九天的《太一出巡曲》,声音好像也变得若隐若现。
八匹天马所驾战车上,落在下风的东皇太一并未因此显露出不悦或慌张。
天灾的呓语回响在他耳边,叨叨絮絮说着必将灭亡的命运。他没有理会,在江北上空转一圈回到却月城,遥遥向巫庙内伸出手。
那是个邀请的姿态。
看懂手势的任飞光和卢妙英,齐齐转头,看向李朝霜。
李朝霜却看向卢妙英,道:
卢姑娘,别紧张,以令堂与你的成就,早晚该有这一步。
啊?卢妙英没有听懂,公子?
但不等她询问更多,这位体质羸弱的贵公子,就抬手在她背后轻轻一推。
力气如羽毛轻拂,若不注意大概感觉不到这点力道。但卢妙英就真的轻如鸿羽,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卷风下,飘飞上天。
要是有余力,记得提提磷矿产地。
少女轻飘飘落在东皇太一身边,脚踩柔软雷云,趔趄给东皇太一身边仙子扶住时,耳里李朝霜这句嘱托余音未消。
只要往下看,就能俯瞰一片漆黑的大地。在黑暗中,只有却月城的巫庙,依然明亮显眼。
但卢妙英心有所感,视线偏向什么都瞧不清的西南。
卢家坡就在那里。
父亲和她多年耕耘汗水,就在那里。
一手拿着《祖氏缀算经》,一手握有磷丹,少女猜出自己应该干什么了。
任飞光还没猜到,他不明所以着,听李朝霜催促他:
你不跟上?
师公子?
见到卢氏父女的成果,你应该明白了什么吧?别和我说你今日一个下午,全在白跑啊。李朝霜蹙起眉,走吧,巫庙留给我来守卫,你的剑道不在此处。
他在任飞光背后一推,任飞光也像一片羽毛,卷上高空,落到卢妙英身边。
倒是不用仙子们扶一把,以铁索上练出的脚力,任飞光轻易站稳。
然后看在风中东摇西摆的卢妙英,他下意识接了过去,扶住少女肩膀。
任飞光做完后才想起,从大司命殿出来后,他本已确定之后道路。
不是要保护好卢家这侄女,看是否能用磷丹改变眼下世道么?
结果突然冒出一个邪神求死,又冒出一个卓远告诉他邪神不能死,天灾九歌和崔嵬师兄轮番登场,差点把他的脑子搅成浆糊。
最终,他没能一剑斩了八千手救难观音。
当时他若动手得快,此刻事态不必至此。
原来如此,这就是
万事不能成。
但有一件事,他必须要做成。
任飞光感到鲜明的恶意,在那浩瀚翻涌的黑云中央,一道有若实质的目光投向他身边的卢妙英。
投向卢妙英手里的《祖氏缀算经》。
任飞光神色坚毅起来,向左前跨出一步,用自己的身体隔开那道目光。
卢妙英倒是什么都没感觉到,《太一出巡曲》欢乐的乐声,都遮掩不住她没有停下来过的碎碎念。
任飞光隐约听到了稻磷分叶抽穗等等不懂的字眼。
少女看起来十分紧张,搅紧的手指抽搐。
不仅是任飞光,东皇太一也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
这不妥当,还需要更多尝试,我要亲眼看到才能确认
卢妙英嘟囔,任飞光开始担忧了。幸好她一闭眼,深呼吸,睁眼,又是那个表情僵硬语气平板的模样。
甩开所有忧思,卢妙英声音高扬,道:
论!磷丹施配,对水稻生长产量,之影响
话音未落,她所道言语,化为一行灰白色的楷书,化为一行磷丹颜色的楷书,从云海浪烽推出来。
巨大的文字,工整的文字,以滚滚黑云为底,散发淡淡荧光,悬在云海下方,显眼到江北每个人,抬头就能看到。
甚至,卢妙英那声音高扬但语气仍旧平淡到毫无情绪的话语,也响彻天地间。
混乱的城中,斗殴的村镇,人们终于抽出空暇,分神注意到此刻天空的异状。
卢妙英倒是不知道,自己此刻受到了如此瞩目。
文士一生所求,就是著书留名,卢妙英并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