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来是文章刊登流传天下,像她这样站在天上,高声念诵发表的,从古至今,是头一份。
手中磷丹已在她说出第一个字时粉碎,但同时,随她继续念出,是她字迹的细小文字,环绕她身周,流动着,跳跃着,飞舞着,偶尔交织出一个磷丹的虚影。
《祖氏缀算经》自她手中脱出,在半空中自动展开,上面的题目和解法消失不见,倒是出现了卢双和卢妙英今年以来收集到的、因为家人逝世没来得及整理的资料。
无需卢妙英多分心,玉简上文字重组,竟然自动帮她整理起了杂乱的资料。
她盯着上面的内容,继续高声道:
水稻为优碧稻,乃鄂湘两洲最常见道种。于卢家坡祭田内,设不同分区,分别不施磷丹,每亩五斤磷丹,每亩十斤磷丹,每亩十五斤磷丹,以显对比
《祖氏缀算经》开始源源不断汲取她的文气,好在很快有温暖力量渡入,代替她为玉简供给。
是东皇太一出手,不过卢妙英全不曾注意。
她眼睛已盯住《祖氏缀算经》整理好的资料不动了。
甚至没注意玉简整理的速度,变快许多。
卢妙英没发现的还有更多,比如,在她念出第二句时,云海下方,巨大的、显眼的、江北每个人都能看到的文字,如同遭遇打击的碎冰,分散溅开,随风飘落千万里。
灰白光芒落在方才开花的树枝上,吓了毛茸茸沾满粉的忙碌蜜蜂一跳。
小生灵的头脑无从分辨,不知道马上就要雨打风吹去的花朵,又多在枝头上□□了一会儿。
不过,被春日气息哄出来的虫兽,本就不会在意这些。
它们在寒风中颤抖,黑豆般的眼睛,倒映出更多灰白光芒,落向田间地头。
卢家坡,黄花桥,还有更多村子里,正在抢救余粮的农人们,吃惊看到,不久前才收获完的田地里,长出绿油油的新稻苗,麦苗。
以为自己眼花了的他们,不顾风雪,打着火把风灯出来,走到田埂上。
那确实是熟悉的稻苗,麦苗,但细看又不是那么熟悉。
一个老农人小心翼翼跪在地上,跪在冰雹间,去扶稻苗的根部。
他仔细查看,片刻,忍不住哽咽道:
这苗,这苗,长得真好啊。
多少年了,他们多少年没见过,这么茁壮的新苗。
老农人这么说,田埂上,一群农人抬头,听闻天音:
每亩五斤,每亩十斤磷丹,对优碧稻可有效增产提高道每亩十五斤磷丹,对比不施磷丹的田地,优碧稻依然可见增产,但功效鲜明弱于
天帝出巡队伍一路飞驰,沿路无数声音在问:
磷丹?
什么磷丹?
怎么才能得到?
***
神域内,见事态再改,卓远的面色开始变化。
倒是洪福寿禄万万岁,有那张无眼无口的黄金面具在,唯一能表达他心情的,大概是此刻微微颤动的硬翅幞头。
我早说了,洪福寿禄万万岁万万岁道,卢双父女不能留。
不派飞鲤卫来,是不想让剑阁和巫庙察觉端倪。卓远道,卢双有长明剑这一好友,本身也是乡间大学,死法有个什么差错,太容易暴露。
话虽如此,卓远想,早知道一个丫头片子能闹出这种动静,当时拼着被发现,他也该调动飞鲤卫做掉她。
不要紧,洪福寿禄万万岁同样十分后悔,此刻只能说服自己道,一田新苗,又能做什么用。想要这些新苗长熟,少说四到五个月时候,如何解此时围困。
话音刚落,邪神和画影就注意到,天空好像比方才明亮了一些。
是东皇太一借磷丹之力,稍稍逆转形势了么?
他们如此想到,紧接着就见,一轮血红新日,从东海中一跃而起。
丰保十六年,十月五日,戌时一刻。
在这天,在大荒上,无数人看到,夕阳才从西边落下后不久,又从东方冉冉升起。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些许内容,参考:
《磷锌配施对水稻生长、产量和养分吸收分配的影响》
华中农业大学学报,第四十卷,第一期,2021年1月,刘露,杨新鑫,张丽梅,严玉鹏,叶祥盛,徐芳森,蔡红梅华中农业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微量元素研究中心。
3/9捉虫
第66章肆日(一)
这是何等奇景!
东方阴云溃散,纱絮般的雾气燃烧着昳丽的霞光,如披帛般环绕朝阳,但西边依然风雪交加,天中则是绵绵细雨,偶尔能从云缝瞥见一点朦胧月光。
同一片天空,又是黑夜又是白昼,又是雨雪又是新晴。
等炙热火球完全探出地平线,人们甚至能够看到,在朝阳周围,有一圈巨大的圆虹。
圆虹从内向外,可以见得清晰的赤橙蓝绿青靛紫,且在圆虹正上方和左右两端,似乎有光束与圆虹交织,汇聚成三个与朝阳相似,却又小上几圈的光斑。
多日同辉!
是极为少见的日晕天象,若非寒冷未曾退去,云霞中冰晶许多,风又在东皇太一的疏导下,不再那么混乱,怎会出现在人们眼前。
神域中,本还想说什么的洪福寿禄万万岁,一下子失了声。
我都忘了,卓远忍不住上前一步,靠神域的外壳更近,以便能看清这一幕,同时呢喃,日之主权,在九歌传说里,已被东皇太一交给后继者东君。但因为朝阳也算是一日更新,依然留在了东皇太一手里。
既然三岛十洲依然在大荒上维护着这样的传说,那现在的东皇太一,就能动用这份主权,在刚入夜的时候唤来朝阳初升。
比起一场夜中春雨,光亮显然更能刺激人的神智。
又有异象伴生,当真是对天灾的狠狠一击。
西边天空上,群龙般翻滚的黑云,流动得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激烈了。
一边是太白峰上,众剑客依然以蚁食之势恢复封印,一边是江北,东皇太一借日出彻底逆转了形势。
许多在黑暗中不管不顾发泄情绪的人清醒过来,嘈杂的呼喊声渐渐低了。
抱着幼弟,和二弟窝在院墙外墙角下避风的小姑娘,一手紧紧捏住领口,避免风灌进去,又翘起手指塞在幼弟嘴里,让他吮着。
她在不住地打喷嚏,头脑昏昏沉沉。
突然小姑娘抖了抖,感到寒意褪去,好像有阳光洒在身上。
光亮刺激她眼睛分泌泪水,她拼命眨眼好久,才能睁开眼睛。
天亮了
小姑娘恍惚嗫嚅,她本能感觉现在还不是该日出的时间,但今晚发生的一切,那些痛苦和寒冷潮湿,又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在她的感官里拉得无比漫长,漫长到说是一整夜他也觉得没什么错。
新的一日,爹和娘说不定马上就能回来了!
她不再那么绝望,带着几分期许道。
另一边,在州牧府宅中,看上去并不老的王老夫人,坐在后院一栋院子里。
坐榻临着窗棂,纸窗半开,抬头就能眺望到花园里的水池。
蒙蒙雨丝在水面上敲打出层层叠叠的涟漪,透过涟漪还能看到池底没有融化的冰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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