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乐思叹了口气。
与潮流相悖,她出于一种微妙的直觉,并不喜欢乌利尔,而且她还怀疑乌利尔是个变性人。
所以乌利尔屡次对她示好送花,就弄得她有点懵逼。她到处跟乌利尔的迷妹们解释,她跟乌利尔根本就不熟,她只是在一次社团活动中认识了乌利尔而已,她真的真的不怎么认识乌利尔。
不过没人相信。
陶乐思在桌前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眼镜戴上,心事重重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她的学期论文又被老师打回来了,理由是逻辑混乱、东拼西凑、千疮百孔,基本上除了姓名和导师一栏,每一部分内容都被老师狠批了一通。搞什么啊,听老师的意思,岂不是整篇论文都要重写糟心的是,除了论文,考试周的脚步也开始不祥地逼近。
好烦啊,我想找个论文代写。陶乐思痛苦地嚎叫了一声。
舍长英格丽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沓准考证,分发给大家。
六级准考证,都拿好了,导员说丢了不能补,英格丽冷冷地说,考试那天别忘了,别睡午觉睡过了。
陶乐思感慨了一句她不想活了。暑假之前她刚刚低空飞过了英语四级,这半个学期她都忙着搞论文和摸鱼,也没有好好学英语,估计就是参加六级也是去当分母的。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继续对着电脑开始修改自己惨不忍睹的论文。
手机忽然响了,陶乐思以为是快递,看都没看一眼来电就接了起来。
你好,littlegoddess,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愉快的、中文说得有些生涩的声音,我是乌利尔,你现在有空吗?
陶乐思赶紧说了一句没空,就准备挂了电话。
乌利尔的声音带着笑:我听克劳迪娅说,她在宿舍楼里看到你了。
陶乐思回了句她看错了,匆忙按下了挂断键。
索莎娜画好她五彩斑斓的黑的眼妆,从上铺跳了下来。
我要去食堂吃饭,她说,一起去吗?
我不去了,我要是这周不把这篇论文改好,估计老师能活剥了我,陶乐思忧郁地说,你帮我带一份饭吧,你吃什么随便给我带一份就行了。
索莎娜走出了门,英格丽端了一盆衣服去水房洗衣服了,留下陶乐思一个人坐在宿舍里修改论文。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她却顾不上起身开灯,整个宿舍缓慢沉入黑夜,只有电脑屏幕闪烁着的蓝光,绿光,还有陶乐思的眼镜反射出两团诡异的光。
咣的一生,宿舍门被猛地推开,索莎娜提着一个饭盒,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不好了!
陶乐思抬起头,茫然地问:地震了吗?
我看见乌利尔领着几个篮球队的女生正在宿舍楼下的空地摆蜡烛,索莎娜急得一边说一边比划,你知道那种当众表白的,摆成那种心形的蜡烛,已经摆好一半了旁边还放了一个灯牌,上面写着,陶乐思,我爱你。
陶乐思摘下了眼镜,她感觉刚才好像索莎娜告知了她一件很荒唐的事,以至于她一时想不起来还能有什么事比这更荒唐一样。室内光线很暗,索莎娜的眼睛在她深色的眼影下发亮。
你快过来看!索莎娜拽着陶乐思的手,带她来到阳台,扒着栏杆朝下一望,好家伙,楼下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学生,高挑挺拔的乌利尔在这群人里面十分显眼。正如索莎娜说的,巨大的心形蜡烛已经摆了一半,而且旁边还放着一个巨大的灯牌,虽然没有通电,但隐约能够看到灯牌上陶乐思的字样。
保守估计再过二十分钟,乌利尔就会在楼下公开向你表白,然后大家都会起哄让你滚下去。索莎娜同情地说。
陶乐思不想社死。
不行,我得赶紧走。陶乐思当机立断。
可是她们正堵在宿舍大门,你就这样大摇大摆走出去恐怕不行吧。索莎娜说。
陶乐思回顾了一下宿舍楼的地形,她发现自己的处境有点不太妙。宿舍楼的正门和几个应急出口都会通向乌利尔的心形蜡烛根据地,看来乌利尔已经掌握了宿舍楼的所有要塞,无论陶乐思从哪撤离,都势必会与乌利尔面对面。
宿舍楼后面倒是一片小树林,从其中悄悄潜出,可以直通学校的大门,让她能暂时出校找个什么宾馆之类的躲一晚上。
那么问题来了,这座宿舍楼没有后门。
陶乐思想了想,二楼水房外面是个阳台,她可以从二楼阳台外翻下去,难度应该不会太大,虽然可能有扭脚的风险,不过比起被乌利尔当众表白社死,她宁可冒一下险。
我从二楼翻出去,你就当我今晚死了,陶乐思郑重地交代索莎娜,把自己的饭卡递给她,这是我今晚的饭钱。
索莎娜热泪盈眶,双手将饭盒递给陶乐思:壮士,带上这碗翔。
陶乐思背了一个书包,装着她的电脑和晚饭,准备翻栏杆从宿舍楼后面逃走,找个宾馆凑活对付一夜,顺便继续改她的论文。
她跟做贼一样溜到了二楼水房,攀着铁制的栏杆爬到了外侧的水泥台子上,下方是一片草地,高度大概一米多将近两米。陶乐思有点犹豫,但这时她已经隐隐能够听到宿舍楼前方传来的骚动声了。
陶乐思心一横,闭上眼睛往下一跳。
她的着力点没有选好,陶乐思觉得自己好像重重落到了地上,她一手还抓着书包的带子,没有把握好平衡,马上就会以一个极其难看的姿势和大地进行亲密接触
但是她被一种力量攫住了,她好像撞到了什么人身上,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跌入了一个人怀里,同时她还嗅到这人身上的香气,像是熏香一般。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像是在很久以前,又像是在某一世,某一时,她曾经这样倒在一个人的怀里,这个人并不强壮,却拥有着所有属于黑夜的力量。
陶乐思睁开了眼睛。
在即将完全沉入黑暗的晚霞映照下,她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脸。一个外国女人,脸颊清瘦,脸色苍白,黑发披散下来,像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鬼魅。但是她的脸又很美,像油画中的妇女,是典型符合西方古典审美的女性脸庞。
幸亏她及时扶住了陶乐思,不然陶乐思可能会成为学校有史以来第一个因为从二楼跳下来摔骨折的学生而更加社死。
陶乐思愣了半晌,她往下跳的时候,明明记得底下是没有人的啊?
随后,她又认出了这个女人,是舞蹈系的外教,好像是德国人,姓氏很好记,不过就算是这样,陶乐思也没想起来她姓什么。陶乐思的专业和舞蹈系没有太多交集,所以对于这位老师,她只是见过几次,并没有和她说过话。
而且现在这种尴尬的场景,她也不知道应该以什么作为开场白。
你为什么要从楼上往下跳?女老师问道,她的中文说得有点生涩。
陶乐思还没有顾得上回答,宿舍前门已经传来了整齐划一的陶乐思,我爱你的口号声,于是陶乐思只好苦笑一下,摊了摊手。
女老师在夜色凝视着陶乐思,陶乐思发现她因为脸太瘦而显得大得过分的眼中好像蕴含着泪水。
我知道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