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听他的话离开了舞会。
这可真奇怪。半路上,我自言自语道。宾客们的说笑渐渐听不见了,管弦声愈发微弱,到了不仔细留神便会忽略的音量,我离喧闹场越来越远,四周静下来,风刮动树叶刷刷作响。回到卧室前我看了看时钟,时针刚刚过九。轻云遮浮深蓝天空,银色月光下,夜莺开始唱他今夜的第一支歌。
10、公爵09
起先我以为是风,簌簌地从草叶尖溜走。秋季的夜晚透着凉意,清晨醒来后,草地上满缀浑圆剔透发亮的露珠,天较以往黑得早,现在不过晚上十一时,如果没有月亮与星光,外面将一片漆黑,只有灯火照亮一小片空间。有那么一小会儿安静下来,然后又是轻轻的呼唤声,我仔细辨认一阵,认出来自己的名字。安德烈那个声音叫道,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这声音隐约来自佩内洛普。
我推开窗子,透过攀爬满墙黄与粉红交织的藤本月季向下张望,正是她,子爵家的女儿,佩内洛普,红发在脑袋后辫成一束,身着骑装,两手背后,笑意盈盈地抬头看我。
你怎么来了?我惊讶地问。
自那天宴会认识过后,即便公爵不喜我同她混在一起,但因为她性格和气,不使我反感,我们还是设法瞒着公爵,一同出去玩过几次,相比与其他贵族少女而言,几乎算是行动密切了。我知道她素来大胆,也没料到她夜间竟敢一个人闯入公爵的庄园。
今夜天气多么好,我忽然想见你,于是就骑马过来了。她轻描淡写地说,举起手中握着的马鞭给我看,不请我上去坐坐么?
不那太容易惊动别人,你稍等一下,我现在下去。
你知道,要是你窗户这面的墙上没有这么多月季,我也许就能自己爬上去了。佩内洛普颇有兴致地说,一时间我很难分辨她是在说笑话还是讲真的。
劝你最好不要。我说,等我换好衣服。
我匆忙穿戴好,蹑手蹑脚下楼,木质楼梯说起来是有这样的不好,时间久了之后,某些部位会咯吱咯吱响,这样的声音在白天无关紧要,在寂静的夜间倒过于响得惊人。它们近日被整体修缮,现在尚未完成。
小王子,你的衣服难道全只有白色么?当我终于站到她面前,佩内洛普笑着问。
原本是有其他颜色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等我反应过来就几乎没有了。我冲她摊了摊手,说起来,你来找我有事么?
我刚才就告诉你了,因为想见你。
假如真的因为一个人想见一个人,按照常理而言,也应该是我去找你。
好吧,那你会来么?
不。我诚实地说,这种行为在于我既不体面又毫无意义。你看起来很狼狈。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我翻过了一面爬满长青藤的湿润的高墙,我得告诉你那可真不容易。她给我看手上沾的绿色植物汁液,然后过上一小片森林,绕过池塘,躲开守卫,我就在这里了。
你从后面绕过来了。我明白了,那一定花掉你不少时间。
你都不敢想。
我看了看她被露水打湿的衣服,上面除了苔藓,还沾了些泥巴,来坐下吧。我后退几步,挨近墙壁坐下来,小心不要叫月季花刺扎到。
我都不敢想,她说,我翻山越岭,不仅得不到公主的亲吻,反而要和你一起坐在泥巴里。
别胡说,地面是干燥的。再说公主的吻对你有什么用处?
公主的对我没用处,但是我的确需要王子的。她答道。
我开始有点知道你来是因为什么了。我没有看她,月季花散发着似有若无的清香,这还是我第一次闻到它的香味。最近发生了什么?
让我说,有那么个讨厌鬼,人家姑娘不答应他,但是他有权势当筹码。佩内洛普扭头看我的侧脸,你的看法?
没什么看法。我猜姑娘想要事先为自己铺一条可靠的路。
快没有时间了。她明快的笑容中混入苦涩,如果要我选择,我倒挺愿意那个人会是你。你是个好人。
难道就因为我性格好就要接受你的要求?我反问。
当然不。佩内洛普答道,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对那些姑娘都不感兴趣,我嘛,倒是不坏。你固然不喜欢我,也不至于厌烦我。我沉默不语,她补充道,只是订婚而已,我保证。假如你有喜爱的女孩,我们可以立即解除婚约。
而且你也可以拿我当挡箭牌!你不是说,不愿意同那些脑筋七拧八转的贵族小姐社交,而既然你到了这个年纪,这样的社交在你给自己找到一个未婚妻之前在所难免。
我不能保证,我沉吟道,父亲不允许我自己挑选妻子。
她不解地挠了挠头,十分不淑女地,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说,不管怎么样,我可以问一问。无论可行与否,明天下午我将遣人去你家送信写明。
她大喜过望,狠狠给我一个拥抱,立即站起身来,那么事情就这么定了,我等你消息。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又如同一道灵巧无声的影子,敏捷地向庄园后,她来时的路移动了,走时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
这是位多么奇特的小姐。既然如此,当初宴会上她父亲如此拼命地绊住我也有理可循了,这么一看,甚至能从这父女身上品味出一些滑稽可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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