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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我失去挽回的机会。他的嘴唇飞快从我发间掠过,一个近似吻的动作。我杀不了你,你赢了。

我没有同您赌博。

不是赌博。是作为公爵而言,我完全输给你。唯一斩断牵绊的机会逝去,自由随之一同消亡。对你的爱是套在我脖子上的绞刑架。

我不明白。

他看出我的不解,只向我要求:往后不要吻任何一名女子,或者任何一名男子。你不可爱上任何人,否则我将以利刃、以绞绳、以火焰摧毁他,连同你爱的事物。

任何人?

公爵将我推离怀中,现在我能看见他的表情了。他的嘴唇颤动,有话要说却梗于心胸,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像吞入一杯苦酒,终于慎重地告诫:任何人。

我定定地凝视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庞,奇怪,八年了,我从未真正读懂过他。我的眼前忽地一黑,什么冰凉细滑的布料遮住我的眼睛。安德烈,你最好永远保持完美无瑕,假使有,克制住自己的情感波动,我也克制住我的。诚实地讲,我很庆幸把你接回来,你虽然对人不怎么感兴趣,却不乐衷生活得碌碌平平。我以拥有的财富地位同血缘留住你,点缀我贫瘠的生命。

即使我有了家庭?

别说傻话,安德烈。他温柔地说,为我掸去衣领上附着的不知何处而来的细羽。我不正是你唯一的家人么?

我不可能一辈子没有喜好地生活下去,这不现实,父亲。

没有什么不现实的。他否认,又一次否认,我的话语总被他驳回,我是无法拥有主见的动物,因而不语了。此刻无有什么可以通过我的表达进入他的思绪,他下意识地拒绝违逆,我一介寄居之人,能说些什么呢?我在他面前无从遁形,他清楚地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我需要的,亦没有什么我不需要,世间万物我皆可尝试,却不愿为之拘束。我的灵魂是一捧水,滑进这副躯壳,不知何时又将滑走。他留不住我。不知为何,我能够完全确信这一点。

我已经老了,身体孱弱,你还年轻,就当陪我最后一段路途吧,我亲爱的孩子。在我死亡后你将迎来新生,那时再没有什么牵绊住你。公爵的言辞中掺入了温和的爱怜,我可以确定世间没有谁比我更爱你,即使你不认同,并觉得束手束脚。

我不适地扭过头。这样短的时间内,仿佛公爵体内的灵魂也发生变化,我着实无法适应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句子。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恳求道。

不要到处乱跑。

除了这里,还有什么地方我不能看么?

哪里你都能去、能看,我只要求你一件事别厌恶我。

我不会的。

去吧,孩子。于是他微笑,我将给你空间思索,关于接下来的道路,同你讲对我采取的态度。假如你要恨我我也不责怪你,唯独不要尝试离开。他的微笑变成一种隐秘的危险恐吓:离开我,你会没了命。我不明白他指的是外界杀死我,还是他会杀死我,或二者皆有之。

其后是一段令人无所适从的时期。不光对我,对他也要花费不少适应心中盘算暴露在我面前的事实,所幸我情感淡漠,他也擅长掩饰,不那么长的时间过后,我们回到一贯的相处,与以往行为没有太大不同,依旧离群索居,鲜有访客上门。过去还偶有朋友来邀约,现今一概都不剩了,不知是未曾来过,还是已然被拒,我没再见他们一面。我不如何烦闷,猜测公爵亦知晓这点,他认定我不真正在意,不对他生气,便不露声色地加强管制,蚕食我的个人空间。

关于花匠的问题,我找不到任何他存在的证据,公爵从来讳莫如深。但我总不能排除那份可能性,因为公爵要想抹消掉一个人,总能连他的存在痕迹一并抹去的,再加上时间作灭迹的助手,完全叫我无迹可寻。从另一角度看,因为心理的原因,公爵无法有自己真正的孩子,将去世的妻子偷情生下的孩子充作亲生,以公爵的秉性也不无可能。虽然地位显赫,他可从不觉得菲茨杰拉德的血脉高贵,反以为其中充满疯狂的种子;要是向他的父母报复,他不惜认别人的孩子作自己的。为规避预言,他将我送走;为延续家族将我接回,又因为我的出身,一开始对我冷言冷语、严加看管,倒也不是说不通,因为他认定我一开始就携带着原生之罪。

他决心把我蒙在鼓里,我便一概不知,既然终其一生他都做自己的守狱人,将心灵牢牢束缚,使之不能越轨,我全可以视而不见,蒙混度日。

此时,在冬季的池塘边,我坐在老树根上向远方的天际眺望。雁群已完全不见了踪影,从更深处的密林中传来几只寒鸦单调不知疲倦的叫唤。将死的夕阳泛着偏橙的薄红,这一抹毫无温度的余红洇在池塘中心灰蓝的水波,使人更为感受到冬天的寒意。

在那以后的生活是每天的重复,时间照常向前行进,不为谁加快或减慢,随着我的成长进程,公爵不可避免地老去,他本人表现地不甚在意,偶尔半开玩笑地说:这样你就离自由越来越近了。时不时的,他会说这样的话,在他死后我将毫无约束,他遗落的世人梦寐以求的全归我所有,我可以过任何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时他总不忘问的一句话是:你会感到开心么?我的答案没有过多选择的余地,一贯否认,不,不会比和您在一起更开心。他就心满意足地消停上一个月之类的,再进入下一个循环,如是反复。

在这样的反复中我陆续经过娶妻的年纪、生子的年纪、独立的年纪,而不娶妻、不生子、不自由,即便再如何随遇而安,这样的日子未免太过于波澜不兴,引人厌倦。

终于一日,他在处理公文时晕倒,虽然立即传唤了医生,他的身子确日益虚弱,气息、体力大不如前,手段、威仪倒是一如往常。我看见他的背影,清瘦不堪,行将倒下,便想:或许是到了该诀别的时刻。那时我二十六岁,少年期早过,距离白塔的事件有十二年之久。

公爵病后,手上的事务不那样多了,只有最核心机密的文件才会交到他手上,与身体虚弱程度截然相反,他对我的依赖性空前高涨,无时无刻不需要我陪在左右,为他读上一本书,端杯茶,尽是诸如此类不值一提的小事。有时他叫我,却什么吩咐也没有,叫我坐在他旁边,好像只为了叫我的名字听一听。

他的食欲消亡,颧骨高耸,因为过少进食,后来几乎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我在看他时,难免不会将其与十来年前的样子做对比,那时他不算十分强壮,却远好过现在的状况,从这你很容易看出时间具有的力量,它能够轻易地杀死所有人和事。

他的病使他一直恹恹的,提不起劲做多余的事,起先还能坐到花园里赏花,看看四周的风景,后来连这一点也做不到,只得每日卧在床榻。我看出他是很想到花园里去的,只要他开口,无论叫侍卫,或者我,很轻易地能设法把他移动过去,他却一字未说,对于出门绝口不谈。

有一日他的精神忽然很好,愿意笑了,人也多了活泼的神气,招手叫我坐到他床前。其实他不招手我也是要过去的,我正小心翼翼端着茶盘,其上放置了名医新研制出的药水,好不容易地,我把它安置在床边矮几上。

这药或许会很苦。他说,端详着窄颈玻璃瓶中的紫色液体。

或许。我回答。

我想要你先替我尝一尝,味道好的话我会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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