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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说不好是悲哀还是如释重负,到了郊外,不用小徒弟指,我们自发地便看见了那片乱葬岗,名头不甚好听,却因为时节的原因绿草罗织,让人错觉那只是一个个连绵的、过小的山丘,使得那些起伏的小坟包也没那么凄凉了。我给了小徒弟一点钱,让他先回去,留我和秀一在这里四处看看。

其实有什么好看的呢,新坟旧冢在此时都是别无二致地盖着野花野草,我们在坟包间的空地行走浏览,试图辨别出良子的所在。在这荒僻的长眠之地,毕竟仍有些区别,无数辨认不出姓名来历、草草下葬的无名坟墓间,也埋葬着穷人的尸骨,而这些无钱葬在公墓、不得已集聚此处的可怜人在死后竟然被对比出几分超然,因为他们毕竟是有姓名的,立了碑,在一两个象征性的悼念节日里会有人来坟前洒酒、祭肉,新丧的还能得上几声哭号,在这些人的坟墓前还残留着纸钱、元宝烧剩的残片,这便是他们超然的证明。

来的路上我问小徒弟,在良子身上可带有什么东西。一张车票。他说。单薄的、昂贵的、没能赶上的票,浸水泡得湿透,没了任何价值,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我可怜的良子什么也没有,不知道她姓名的人把她粗暴地扔进窄窄的土坑,没有棺椁,填上土了事,她的灵魂在夜晚的荒地游荡,绝望地想要乘上找到我们的列车,却无法脱离埋骨的方寸之地。

我们找了又找,看了又看,却没有半丝表明在这堆耸起的泥土下正埋葬着我们亲爱的人的佐证,如果有一点证据,我想我们也会立即挖开坟包把她接回家,就算是一堆散落的骨骸。然而没有。无论生前如何鲜活妍丽的面容,在黄土下都一般被侵蚀,泥巴像在埋其他一切东西一样埋住人。

我们将永远找不到她意识到这点时,秀一放声大哭,大滴热泪从他的眼睛流出,他哭得极其哀痛,眼眶红得像一只无辜无害的白兔,哭声甚至惊飞近处一只黑色的鸟。

让他把头靠在我的肩膀,我拥住秀一安慰道,好了,乖孩子,不要哭,死亡是所有人必经的阶段,她是先我们一步通向无忧乡,早晚我们也会走向那个终结点,或许在那时我们依旧可以重逢。秀一顺从地倚在我身上,我从没见过他哭得这么厉害,当然我也从没见他哭过任何一回,我轻轻摩挲着他柔顺的黑发,柔声道:现在,亲爱的孩子,你该告诉我为何要放蛇咬良子了。

37、恶童23

秀一从我肩头抬起脸说: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就我目前知道的状况,只怕你没法清白地脱身。

谁跟你说了什么?

我得知,在我们启程以前,你已比任何人都要明白留在城里的危险性。

陶柚青来过。秀一确信无疑地说,离开我的怀中,双手插进裤子口袋,他的头发凌乱,眼睛还带着水汽,好吧,我承认我提前得到消息,不过我也不知道会有屠杀。

但是你什么也没说。

你要我怎么说?明明白白地讲出来,最好只有我乖乖留下,放你们远走高飞。我根本不知道留在启明会要人命,那些人是疯了才会搞出这么大动静。

我只要求你回答,为什么要放蛇?她已经同意让你和我一起走。

这话从何说起?你没有证据,不要把所有坏事都推到我头上。

你一定要这么说话么?我问他,秀一低头笑了笑,目光自下而上地瞟我,既然你认定是我做的,我无话可说。

我叹了口气,或许我应该让你和良子一起走,无论如何,我总比她有体力上的优势。

你明清楚我们不可能让你留下,不管是我还是谈姨。

如果我留下,或许和能找到一线生

但那太冒险了。秀一打断我的话,终于不再针锋相对,放任自己流露出软弱的情绪,我很难过,不管你认为我是真情还是假意,我从没这么伤心过。

我当然相信你伤心,但是也相信你不后悔。我微微歪头审视他:不是么?

一瞬间秀一脸上又露出要哭似的表情,却拒绝在我面前一哭再哭,再浓烈的感情表现得过度就会流于媚俗,他努力控制住情绪的表现反倒使我觉得他的确为良子的死哀悼。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几回,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忽然起了一阵风把它们吹得支离破碎,但我还是听见了声音。

可是幸好不是你。

青草即将迈入褪变成黄色的季节,秀一身后低矮的天空中有两只乌鸦飞过,他的身形在暗淡天色的映衬下,显出近似孤独的单薄。

他不肯说,从反应看我也能够确定,良子受伤确然和他有关。那么动机呢?

不要把谈姨的死怪在我头上,我也不想的。空洞的辩解。

回去吧。

秀一四下望了望一个个隆起的坟冢,我们不找了?

找不到的。我回答,现实不够多情,不会出现死后有灵对我们说话的桥段。

秀一楞楞地定在原地。

明天我尽快安排人准备衣冠冢。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你恨我么?秀一突然没头没尾地问。

为什么恨你?

因为我害谈姨失去逃生的机会。

你自己说你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那你爱谈姨么?

我当然爱她。

秀一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你真的不恨我?

不恨。即便我认为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几个月过去了,至今我仍然对良子死去的事没有实感。

在乱葬岗时那种情境使我联想到她死去魂灵凄切的模样,但那种想象飞快地消散了,因为那无法和我心目中的良子完整地对接起来,怎么幻想都有违和感。

我对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她的存在对我而言是件自然而然的事,良子属于我,属于我们的房子,她对我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以至于每当我想起家、记忆的小院,良子总在那儿,哪也不去,笑盈盈地等着我,她是一个固定的形象,即便现在我能够确定她不在这世间,每当我想起她,还是觉得她正在庭院里浇花;当我在浇花时我又会想,她正在外面买菜,或者出差,她是离不开我的,我们只是短暂分开几天。这种错觉使我无法投入演绎哀痛欲绝的鳏夫的角色。

可是就算我跟秀一说了无数遍不怨恨,他还是自己无可避免滑入一种疑神疑鬼的臆想氛围。

秀一开始怀疑我有意杀死他。

他的睡眠质量愈发糟糕,成夜不能入眠,即使躺在我身边也没法再让他平静下来,凌晨三四点也毫无睡意,或者就算侥幸早早睡去,也会突发噩梦惊叫着醒来,然后睁眼直到天明。失眠对他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他面容苍白得过分,眼下青黑深重,唇瓣干燥,胃口不佳,连鱼也吃不下去,非得我强迫他才能吃一些,在这种情况下他急剧消瘦,之前的衣服穿着空荡荡的,不得不更改尺寸。某天我在他出门时打扫房间,扫出了不少乌黑的发丝,我相信其中大部分来源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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