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回家之后,是坐立难安。想温霁云是何等虎狼之徒,又与末将素来有怨,在梁国时就屡屡想加害末将。若圣上受他蛊惑,末将这样的忠良正直之人岂不深受其小人之害?
如今才过去几日,现在全京城街头巷尾都在传他与陛下那些事,那些歌谣连三岁的黄口小儿都满嘴会唱!何义成说到此处,又带上了哭腔,这世上就没有空穴来风之事,想来这也不是捕风捉影,何况末将也亲眼见着过了。
末将昨夜还梦见他在圣上面前说末将有不臣之心,圣上勃然大怒,末将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末将醒来冷汗淋漓,坐立不安,今早水米未进。一路行来听到那些孩童传唱的歌谣,就像刀刀扎在心上,实在不堪这等折磨。
温霁云若是再多活一日,末将只怕是何义成流泪道,朝不保夕。
张太傅的手指慢悠悠地一颗一颗捻过佛珠,道了声罪过。
末将思来想去,唯有与太傅能说这番肺腑之言,太傅定能理解末将此时的感受。何况末将与太傅,如今也是身在一条船上。。何义成的身子往前探,凑到张太傅面前说道,太傅智谋过人,定有计策救末将!
罪过,老夫半条腿都踏进棺材板了,如今每日里只知道吃斋念佛而已,哪里是温霁云的对手。张太傅悠悠说道,再说,老夫也不是没有劝谏过圣上,只是老夫与杜丞相、卢太尉都讨了个没趣而已,如今哪里有什么计策?
不过么,倒是有人张太傅看了何义成一眼,欲言又止,又闭上眼睛数着佛珠念起佛来。
太傅大人!何义成见张太傅这般模样,知道他定是有办法,拱手道,还请太傅大人给末将指一条明路!末将一定不忘太傅大人的大恩大德!
这办法,远在天边,近只在何将军的眼前。张太傅闭着眼睛,一边数着佛珠一边说道,你只需想一想,灭亡梁国,是谁之功?如今是谁执掌兵权,一心要将梁国斩草除根?
那个人岂能容得刚端掉了虎穴,猛虎就酣睡在了家中?
何义成皱起眉头,暗暗思想起来。
覆灭梁国,说是小皇帝御驾亲征,其实身为高高在上的君主,又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进不需要亲自冲锋陷阵,退又不用他运筹帷幄,不过是坐镇以鼓舞士气。
若说要凭实力灭一国,天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其实多赖镇国大将军袁翊州之力。
何义成问道:袁大将军?袁大将军说过不破梁国余孽,誓不还朝。只怕末将前去请他回转,他非但不理会,还会治罪末将。
张太傅呵呵一笑,睁开一双明亮有神的老眼,看着何义成说道:何将军怎么如此糊涂?袁大将军是何等人物,岂能分不清轻重?他只是不知如今京城闹成了什么样子罢了,若是有人告知,他岂能留恋在南方边地?
自古以来,攘外必先安内。如今贼首就在家中,却说要端了贼人老巢,不是舍本逐末乎?
亏得你在袁大将军身旁跟了数月,如今你的救星只在眼前,你却去哪里寻?
何义成恍然大悟,起身拜道:太傅大人一席话,末将茅塞顿开。末将回去便立即修书一封,命人马上送往南方!
张太傅笑着点了点头,却是九分克制着自己的笑容,闭上眼睛又数着佛珠念起佛来。
数日之后,燕国京城传闻。
据说曾立志不破梁国余孽永不还朝的袁大将军,竟破天荒要班师回朝,亲自回来给小皇帝祝寿。
众人都道,名为祝寿,其实是为小皇帝和温霁云那事儿回来的。
京城一时暗潮涌动,一场腥风血雨已在眼前。
这几日,李忠国很发愁。
小皇帝的心思不知被什么多嘴多舌不知死活的人传了出去,闹得满城皆知。
这温霁云,可是小皇帝心里惦记着挂念着想要的人。
可怜小皇帝一向脸皮薄,被人传出这样的闲话,如今连接近温霁云也不敢了。
既不敢接近温霁云,他又整日皱着眉头忧心忡忡,连好不容易增加的饭量都减少了,估计是十分思念温霁云的。
李忠国觉得自己做太监总管,总得揣测圣上心思,为圣上分忧解难才是。不能等圣上拨一下才动一下,必须能摸准圣上心意,主动迎合圣上的心思。
比如此时虽然圣上不好意思开口,他也要把温霁云洗干净了送到圣上的面前去。而不是上圣上想要某个人却开不了口,白白憋在心里整日忧心忡忡愁眉苦脸。
这几日他前前后后悄悄地跑到温霁云面前说了七八次,让他主动一点自己到小皇帝面前,都遭到了温霁云冷淡拒绝。
李忠国也不泄气,第九次登门,苦口婆心说道:如今这传言四起,您也应该知道,自己在是站在风口浪尖之上,连袁大将军都给惊动了。您想想自己此时的处境危不危险?如今能护着您只有陛下一人,您是个明白人,何不主动一点,讨陛下关心?
听闻袁大将军四个字,温霁云一向冷淡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微微蹙起眉,似乎是在担忧,但嗓音清冷语气平静,又听不出他是不是真的着急了:
如何是好?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反应表现得不够畏惧,温霁云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袁大将军威名在外,早有耳闻。若真是因此而来,我当如何是好?
李忠国暗暗抹了抹汗。
这位屡屡不肯与陛下亲近,不怕得罪陛下,如今竟是如此怕袁大将军。
若是被陛下知道了,还不知面对袁大将军会是如何心情复杂。
但不论原因如何,不论是不是因为害怕袁大将军,总之这么多日了,这位总算有了一丝松动。李忠国连忙趁热打铁,说道:您现在不需要害怕其他人,陛下才是九五至尊您最需要讨他欢心之人。只要陛下一心护着您,其他人还能拿您有什么办法?
温霁云犹如茅塞顿开一般点点头。
余这几日太医的施针的确有一些效果,他虽然腿脚一动就会剧痛,但是勉强能下床站起来。
李忠国离开后,他起身将小皇帝赏赐的那条腰带郑重地系在腰间,步行至小皇帝平日处理事务的上阳宫前殿,还主动端了一杯茶水,放在小皇帝的面前。
但是他指骨使不上力气,端茶有些发抖,茶水也溅出去一点。
古代娱乐方式匮乏,阮棠这几日虽然好多了,又不能出去户外活动,整日看奏折累的慌,需要放松一下。此时正在吃着零食,看李奉君给的话本闲书,有一点颜色的那种。
一滴水溅在自己心爱的小话本上,阮棠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见眼前的人却是看到温霁云,魂都吓没了。
他惊愣了半晌,想到自己看的话本内容,忽然老脸一红,连忙把话本藏到自己背后,解释道:看这个,你会变强。
温霁云:
阮棠惊觉自己在越描越黑,而且自己干嘛要和温霁云解释这个,还脸红什么?他自己转移了话题,问道:你怎么来朕这里?
自从那次之后,温霁云好像已经有七八天没理过自己了,竟然会破天荒跑来送茶,这是唱的哪一出?
温霁云答非所问,只是说道:陛下请用茶。
嗓音若清风拂过之处,环佩琳琅,金玉相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