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我收到另外一个更令人惊讶的消息。
太子的随从亲自到我的学宿来,说太子欲在月底办一场私宴,问我是否有时间赴宴。
随从是太子身边的束公公,那日我被太子的人塞进箱子里,便是他在旁一手指点。相比上次他的目空一切,他这次可以用菩萨低眉来形容。
林公子,殿下听闻了你写的诗句,非常想见你一面。束公公淡笑着对我说。
太子竟邀我赴宴,我被这个消息震住,许久说不出话,直至束公公唤了我好几声,我才愣愣点头,我、我知道了,我
看来林公子是应下了,那届时恭迎林公子到来。束公公亲手递了封请帖给我,上面有私宴的时间和地点。
私宴在太子的母家荣府办,不是醉膝楼那种地方,看来这个宴会非同小可。如果父亲知道我受太子邀约去荣府,肯定又会夸我。
我心开始飘飘然,完全忘了太子邀约是看了我的诗句,而那些诗句真正的作者是林重檀。
为了赴约,我特意请假出去新制衣裳,几乎把京城所有的制衣坊走遍,才总算挑中合意的。
公子放心,我们定会在七日内将衣服做好,送到府上。制衣坊的老板说。
我用指尖轻碰选中的布料,这是从江南传来的鲛丝编织的浮光珠锦,因为刚到,加上布匹昂贵,京城没几个人穿这个。
那就麻烦老板了。我收回手,对制衣坊老板笑了笑。
从外面回来,我转头去了林重檀那里。他近来在忙编纂乐谱,常常一手持笔,一手抚琴。今夜也是,我在旁等了一会,才把手里的茶端过去。
休息会吧。我将茶盏放在他手边。
林重檀嗯了一声,将笔放下。在他喝茶的时候,我提起太子私宴的事情。林重檀端着茶盏的手略微一顿,一息后,他将茶盏放下,你准备去?
太子邀约,我自然不能拒绝。我看着他,声音放轻,檀生,你应该也要去的吧?
林重檀长睫低垂,突然又拿起毛笔,去,你礼物备了吗?
我心道糟糕,我今天出去光顾着看衣服,完全忘了礼物这件事情。
你去找白螭,让他带你去挑。林重檀已然看出我的疏忽。
我闻言松了一口气,林重檀的小库房里有很多好东西,随便拿一件都是能见人的,我虽然有钱,但买的东西不一定上得了台面。
不过我还是有些不安,太子有讨厌的东西吗?我怕我送的东西他不喜欢。
放心,虽要送礼,但太子不会过目礼物,送太子的礼物一律都是登记在册,直接送入东宫库房。这次在荣府办私宴,礼物连东宫库房都不会进,会放在荣家。你首次赴宴,送礼讲究中庸二字,不可打眼,也不可差人太多。林重檀语气淡淡道。
我明白地点点头,看林重檀又开始谱写乐谱,不敢再打扰他,端起他喝过的茶盏端起,走出去找白螭。
白螭办事妥当,陪我挑礼物,还给我找了个极好的锦盒把礼物装好。挑完礼物,我无事做,便坐在廊下的美人靠,看着外面的杏花树。
我窗户前有一棵杏花树,林重檀这里也有。尚未到杏花开花的日子,枝头暂有青芽。
更深露重,我不知不觉在美人靠上睡着。等林重檀把我拦腰抱起,我才从睡意中勉强挣扎出一点心神。
你忙完了?我揉了下眼,因为太困,我都没反应过来林重檀在外面就把我抱了起来,直至被他脱掉外衣放在床上,我才清醒点。
我还没问林重檀怎么抱我进来,就看到白螭一脸害怕地端着热水进来。白螭把热水放到我跟前,低声喊了声少爷。
林重檀皱了下眉,出去吧。
是。白螭立刻退出房间。
我看林重檀突然对白螭那么凶,一时也不敢跟他说话。
林重檀在我面前蹲下身,将我的鞋袜去掉。我反应过来他是要帮我洗脚,立刻就想把脚从他手心抽出,我自己能洗。
他抬眼看我一眼,我对上他的眼神,慢慢把脚又放回去。
真奇怪,林重檀今夜怎么这么凶?
他重新握住我脚,还捏了两下,才将我的双足放入水中。热水一泡,我先前在外吹出的寒气消散不少。我又开始犯困,扭过腰把枕头拉过来睡。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回到姑苏林家。父亲、母亲、大哥和长大不少的双生子在气派富丽的府邸门口等我。他们看到我,都迎过来,双生子一左一右抱住我的手臂,撒娇地喊我三哥哥。
大哥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春笛长大了。
母亲用白百合花枝手帕轻拭眼角的泪珠,对我说:快进屋,阿娘给你煮了长寿面。
长寿面?原来这日是我生辰吗?
父亲虽然没说话,但看我的眼神隐隐带着夸奖。我从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不知所措地看向马车,檀生,你怎么还没下来?
马车里静悄悄的,没人回我。
马车上挂的古铜风铃倒是轻轻摇晃起来,叮铃铃作响。
我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正睡在林重檀怀中,才知道自己先前是做梦。我回想了下梦里的场景,盘算是该回家看看了,也许今年的生辰我能回去一趟,不过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同意。
林重檀会回去吗?
胡思乱想一番,我重新在林重檀怀里闭上眼。
第28章清明(5)
赴宴的那日是个阴天,我掀起车帘一角,仔细端详天色,怕待会下雨,地砖上溅起的水珠弄脏衣服。
良吉坐在我身边,不错眼地盯着我的衣服看,春少爷,你这身衣服真好看。
我赞同地点点头,的确好看,制衣坊的老板送来时,我都愣了下,没想到对方手艺如此高超。这件衣裳的下摆在夜色下会有暗光浮动,如微星萤火。
今日林重檀不在太学,我便没有跟他一起出门,自己坐马车去荣府。因为是第一次参加太子私宴,我心跳得很快,总有些担心自己会在宴会上丢人。
到了荣府门口,我发现赴宴的宾客不能带小厮,都是独身进去,只能给了良吉一锭银子,让他找个地方去吃饭,等宴会散了再过来。
荣府高门显赫,府邸远比三叔的府邸大,进门的影壁足有两人高。我提着礼物由荣府下人引着进去,一路穿廊过院,廊下的灯笼已经点明,遥遥望去,如仙子玉臂袖缎。
公子,当心脚下。荣府下人提醒道。
我跨过门槛,终于到达今日设宴的地点,这是荣府一处的别院,院子灯火通明,衬得昏暗天色越发失色。
今夜赴宴的人想是不少,案桌一直排到门口,靠着外面的院子。我本以为我应该是坐门口,哪知道那个下人却一路引我到厅堂的前面。
我数了下,我这个位置离主位不过差四个座位。
是否是弄错了?我好像不是坐这里的。我喊住准备离开的荣府下人。
荣府下人问我:阁下是林春笛林公子吗?
是。
那小的就没有弄错,林公子的位置的确在这里。
荣府下人离开后,我仍然有些不敢信自己可以坐这么前面。我左右环顾,因时辰还早,未有太多人来,我站在这里有些突兀,便想着先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