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这个男子亦可婚配的大梁。
掌印太监,怀淳?萧九秦一张脸隐在黑暗中,贺招远看不清他的神色,自然的继续道,说起来也是讽刺,圣上因着允太师功高震主,便给了他一个虚衔内阁首辅,听起来倒是招眼,但实际上还不如怀淳公公。
贺招远素来不喜宦官,但是看上去对怀淳倒有几分佩服,怀淳手掌批红之权,圣上做了什么,又因何伤神,他一概知道得清清楚楚,诏令一下,知道的先是他,而且往难听里说,这诏书下不下得了,怀淳都要先过一眼
啧,柏大人是攀上了这大梁最有实权的两位,手段着实叫人叹服!
贺招远兀自感叹,殊不知萧九秦心思早就飞走了。
我若记得不错,神策军也掌握在怀淳的手中。萧九秦沉默了半晌,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贺招远点头,圣上刚即位不久,允仲便奏请废了西厂,那时怀淳才只是御马监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圣上未掌实权,遂在允仲的多番催促下废了西厂只是后来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怀淳人情练达,手段过人,在西厂被废不到三年,便一跃成为掌印太监,圣上还将神策军交给他。
说完这些,贺招远下意识又努嘴,这样看来,其实厉害的不是允仲或怀淳,最厉害的还是当属那位御史大人
他跟着萧九秦,谣言听了无数个版本,但无一不是萧柏二人仇深似海,若说这世上最想弄死柏砚的是谁,那大概是萧九秦无疑了。
毕竟,所有人都认准的事实,又怎会出错。
贺招远自恃勘破这些不宜宣之于口的隐秘,对萧九秦难免同情,任何被背叛的,还是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儿都不好受,想起今日在医馆的那一会儿,他拍拍萧九秦的肩膀。
侯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且看着,那位御史大人在允仲和怀淳二人中间转圜,终究是要出事的,扒着一个不够还想将两个都收入囊中,怎会事事都能入他的意。
萧九秦对贺招远的话不置可否,二人正要转过拐角,就见一个丫头窜过来,直直撞进贺招远的怀里。
哎呦!小丫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脑袋痛呼。
贺招远明显是被撞着下巴了,表情狰狞,你这小丫头是要急着去投胎么,大半夜的都不看路!
公子对不起,对不起小丫头连声道歉,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发髻都虚虚搭着,眼看着都要散了,额头红了一块,道完歉作势就要走。
贺招远将人拦住,还没饶过你呢,怎的就要逃?!
行了。萧九秦踢了贺招远一脚,收敛些。见个小丫头就要逗弄,真不知是随了谁,他爹清正严明一个人,怎的养出他这样风流性子。
萧九秦正叹气呢,那小丫头忽然惊呼一声,三公子!
清脆的声音满含惊喜,萧九秦皱着眉看去,就见那小丫头几乎要跳起来,奴婢是映月啊!
她小髻晃了晃,不等萧九秦开口便扑通一下跪在他脚下,奴婢知道三公子回来,萧叔这两日也时常念叨着,但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
小丫头絮絮叨叨说着,萧九秦却慢慢变了脸色,映月?乳娘的幺女映月?
是奴婢。映月一听就知道萧九秦还记得她,乐得嘴边弯弯,侯爷去北疆的时候,奴婢才十岁,如今长大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小丫头已然热泪盈眶。
平津侯府的旧人死的死,走得走,熟悉面孔不多了,萧九秦猛地遇见乳娘的幺女,意外大过欣喜,他心绪乱了,但是也记得这丫头方才说的话,你方才说,谁总是念叨我?
他不敢多想,更怕自己是听错了。
小丫头却不懂他的这复杂心绪,抹了一把眼泪便说,是萧叔。
萧九秦彻底怔住,呆呆地看着映月,当年萧叔,不是跟着,跟着我爹死了吗?
他脑子一片混乱,尽是平津侯府人仰马翻的那一天。初听到他大哥死讯的时候,萧九秦正忙着救柏砚,他娘那时身子骨已然不好了,送信的人说完时,他娘险些倒下。
平津侯府一片混乱,萧九秦带着下人一点一点扯了灯笼,换了白幡,灵堂停了棺材,未等一切安排好,他二哥与父亲中伏的消息也传来,兄长身亡,父亲生死不知。
消息传遍,他娘终于没能撑住,躺在冰凉的灵堂里,眼泪擦着鬓角流下。
又五日,平津侯身死。
同天,北狄蛮子将大梁兵击退百里,破一关三城。
可是即便平津侯府死的只剩下他和他娘,也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随着平津侯府外神策军日夜驻守,再是一概奴仆被遣散,有抵抗的俱是被打杀,运气好的,也是被发卖。
最后一天,连乳娘也被带走,府中就只剩他们母子二人。
三公子映月小心的唤了几声,贺招远也担心地看着他,侯爷?
无事。萧九秦收敛了情绪,转而问映月,快到宵禁的时候了,你怎的在外边乱跑?
映月闻言惊呼一声,啊呀,坏了!
她急匆匆就要跑,萧九秦喊住他。
三公子,我家大人起了高热,快要烧糊涂了,再不将大夫找来就该出事了!说完她飞快地跑开。
萧九秦微怔。
可别告诉我,你认识的这小丫头,他话中的大人便是那柏砚。贺招远嘴碎得很,萧九秦也不是头一天认识他了,但是这会儿竟然生出一股将他嘴巴封住的念头。
直到走到柏府门前,萧九秦都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但是有些事,不说破时倒还无妨,自欺欺人总归好过心口不一,这不,萧九秦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带贺招远来到柏府门口。
侯爷,你这是趁他病要他命?还是纯粹盯着人死,好发泄发泄怒火?贺招远瞅着萧九秦面无表情的侧脸,下一刻竟又生出一股奇异的违和感,脑中那个猜测刚成型,就被他否认掉,总归不可能是担心之类。
萧九秦不语。
柏府门口一片安静,竟连一个守门的都无,而且大半夜的,要请大夫竟只叫一个小丫头去。
不说贺招远天马行空的揣测,就连萧九秦也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话传到北疆,这位柏大人可是穷奢极欲得很,不说金砖铺地,总归奴仆成群,而且御医也是随传随到,里里外外阿谀奉承不止
所以又怎会沦落到半夜起了高热,连找个大夫都只叫一个小丫头去。
贺招远不能信。
萧九秦更是如鲠在喉,他盯着柏府的牌匾,心中问:柏砚,你又想干什么?
第6章本能当年不是最喜欢往我怀里钻么?
柏砚吐了。
他意识全无,整个人蜷在床榻角落轻声呻/吟。
萧叔自己也是一身的汗,面上尽是担忧,映月这丫头怎么回事,大半天怎的还没有将大夫请来,你快去看看。
他随便指了一个半大少年,自己则继续和落筠几人小心替柏砚去热。
萧九秦与贺招远在外边只略略等了等,不见丝毫声响,这柏府的大门倒是大开着,他们只当诸事不懂,一前一后进去。
岂料刚进了大门,一个半大少年便像一个仓促奔忙的小牛犊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