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连着下了整整两日的雪,柏砚才从都察院出来,一个小黄门就忽的窜出来,将他往暗处引。
怎么了?今日的小黄门有些面生,柏砚却敏锐地看到他衣领下掖着的一点褶皱。
这记号是他之前与怀淳说过的,只要看到那褶皱就表示此人可以信任。
大人,公公叫奴婢传话,要您速速离开郢都。
什么?柏砚惊诧道。
那小黄门塞给他一个牌子,而后一招手,下一刻从暗处出现几个黑衣暗卫,直接将柏砚带走,不多时就塞进一个破马车里。
柏砚扣住一人的手腕,他还说了什么?
公公要大人速去贵溪府找平津侯,务必立刻将北狄拦住,而且未曾收到黑龙轴之前,不可踏进郢都半步。
还有公公说他会替大人照顾好柏府诸人。
说完那人便下了车。
柏砚攥着那令牌,面上晦暗不明。
能叫怀淳费尽手段将他送出郢都,想必宫中出了大事。
他手指刚刚掀开一点车帘,马夫便厉声开口,大人坐好,莫要言语,也莫要往外看。
马夫话音刚落,柏砚就听见外边齐刷刷跑过两队兵士,他心头一沉,身后不远处迅速卷起一阵骚乱,兵器相交,有人哀嚎有人厉斥。
马车越走越快,柏砚默默算着距离,未有多久便到达城门处,他呼吸减轻,听见城门守卫与马夫言谈,几度险些叫人挑开车帘,但是最后也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就放他们离开。
柏砚松了一口气,他听着车轴摩擦的声音,心中越来越沉。
又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马车忽然停下,他被二人挟持着换了另一辆马车,临上车前他看见不远处还有两辆相似的分别向两个方向离开。
大人忍着些,离开郢都地界就好了。换的马夫是个半大少年,但是柏砚看得出来他是个练家子,手臂有力,头都未回便扔给他一个包袱。
柏砚稳住身子,打开包袱看了眼,里边除了一身衣裳几包干粮,便是一封信还有圣旨。
他将圣旨放好,先打开信,里边掉出来一块玉牌,上书四个赤字受命于天,柏砚看着觉得有些熟悉,但他顾不得这个,将信展开,的确是怀淳的字。
柏砚越看越觉得心惊,他将信看了两遍,确定自己无一错漏,而且还清晰的在之字尾端辨认出几不可见的一点弧度,这也是他与怀淳为防有人模仿而约定好的记号。
怀淳现在哪儿?柏砚掀开车帘,勉强稳住身体,看向那少年。
少年驾车既稳且快,奈何他们走得不是官道,遂马车左倾右斜,那少年回头瞥了柏砚一眼,开口,主子他现在尚安全,就是被人摆了一道,丢了掌印太监的名头。
什么叫丢了名头?柏砚皱眉。
害,大人您不是听出来了么,就是那意思,虽然大印被收了,但是主子还是陛下面前最信重的人,倒是那允太师,与五皇子勾结,将二殿下害了,现在正被圈禁在宫中。
你说谁?柏砚蹙眉,五皇子魏承唳?
是啊,大人也没想到吧,这五皇子城府颇深,几乎骗过了所有人,连那刚刚认祖归宗的六皇子都被他害了一道,现在正和他那心上人关在大理寺。
六皇子?柏砚以为自己想错了,你是说宋榷?
自然。少年啐了一口,皇帝老儿太不要脸,分明这姓宋的年纪只比二殿下小几个月,但是现在却生生被他改了年纪,成了六皇子,叫魏承缺。
魏承缺这名儿也太损了吧!
那怀淳手里的兵符呢?柏砚脸色越来越难看。
少年摇摇头,奴才可不知道这个,但是临走时,似乎听主子提过一嘴,但他说得不清不楚,好像是在二殿下手里唔,我也不太确定,反正不在允仲手里就是了。
听到这儿,柏砚脸色才回缓了些,但是他还是不敢松口气,继续问,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什么?
少年摇摇头,而后又点头,这事主子没说让奴才告诉大人,但是奴才觉得,还是告诉您一声比较好。他顿了顿,道,那位南夷王子逃了。
怎么可能!柏砚拳头攥紧,看守的人那么多,怎么会叫他逃了,他若是在郢都与人勾结
这就是了,少年又看了柏砚一眼,就是被人放走的。
魏承唳还是允仲?
魏承唳。少年叹了口气,但是他却将这私放探子的罪名嫁祸给了另外的人。
嫁祸给我?
大人果然聪明!少年叹道。
柏砚坐回去,脑中闪过无数东西,从怀淳到允仲,再到魏承唳,从前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疙瘩终于解开。
为何允仲一心要扶持魏承澹,还与怀淳联合。
明明魏承澹无心帝位,又过于仁善,但允仲百般拥簇。
还有那一次,他与萧九秦偶尔看见魏承唳行踪古怪。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柏砚豁然开悟。
允仲怕是从一开始要扶持便不是魏承澹,这个不受皇帝宠爱的无能皇子。
同为嫡亲的外甥,但是允仲却将魏承澹当作助魏承唳上位的踏脚石。
即便很不合时宜,柏砚在这一刻也不禁替魏承澹难受,他不知道,魏承澹这个温柔至极的人,在知道这一真相的时候,心中该是什么滋味儿。
从小到大,不仅没有享受过父皇母后的宠溺,反而是懒得掩饰的嫌恶,而将他养育长大的亲舅舅,却怀着险恶的用心还有怀淳,这个他挚爱的人,对他也不尽然是爱慕,除了那些细腻情感,怀淳亦是有所图谋。
魏承澹何错之有,要受到这些不公的对待。
柏砚说不清楚,这时唯一希望的是,怀淳能真心为他一次。
不含私欲。
第120章活着生于斯长于斯,最好,也能死于斯
在往贵溪府赶的路上,又换了两次马车,但自始至终不变的还是那个少年。
也是因为此,柏砚才见识到那少年身手不简单,空手放倒两个壮汉时脸不红气不喘。
自小便生有一副怪力,这些不算什么。少年名唤越鞘,熟练地换上一身粗布麻衣,又往脸上捯饬了一堆东西。
二哥看会了吗?他们路上为免被人怀疑,以兄弟相称,还起了两个接地气的名字王二、李三。
柏砚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虽生疏但速度不慢,不多时便与越鞘面上别无二致。
越鞘围着他看了一圈,又不知道从哪儿扯了一块灰布,粗鲁地往柏砚头顶一裹,将那头青丝给藏得严严实实,他自己则沾了灰土弄得跟鸡窝似的。
此处离贵溪府不足百里,但是宫里的人要比我们快一步,现在四处都是探子,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抓住。越鞘递给柏砚一块胡饼,我们只能挑着官道走,小道好几处被雪封了路,盲目踏进去容易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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