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太显眼了,加之他们一路上为了躲避追兵,也与怀淳派出来的人失去联系。
柏砚知道利害,自然毫无意见。
越鞘多看了他一眼,倘若之后再发生什么意外,你只需寻活路,不用管我死活。
看起来不过十五岁的少年,柏砚沉默了下,点头。
至于这点头是为前半句还是后半句,那就不得而知了。
临近除夕,沿途府县俱张灯结彩,就连村子里也可见过节的喜气。
柏砚深一脚浅一脚踩在过脚踝的雪地里,膝盖已经疼得麻木了,脸颊冻得青紫,越鞘见他渐行渐慢,忍不住停下脚步,不若找个避风的地方,再和老百姓要一碗热汤?
算了,再走走,别给无辜之人招祸了。二人这一路躲得艰难,难免有不小心留下痕迹的时候,若是平白无故给人招来祸患,便是罪过。
越鞘与他接触这多日,也算明白他的性子,又走了许久,才勉强在远离村落的地方找到一处破庙。
里边的佛像早就褪了漆,门窗也掉的掉,柏砚和越鞘找了些干草,将就着生了一堆火。
就着火光,柏砚面上的青白太过醒目,越鞘担心地看了眼,大人,你是不是不舒服?
柏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迎上越鞘的目光,摇头,没有。
他身子几不可见的有些发抖,越鞘看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
柏砚唤住他,去哪儿?
出恭。越鞘扔下两个字就大步离开。
柏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慢腾腾起身,从佛像后边找到一扇木板,拖着走到门口艰难堵上,只留下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他做好这些,又扒拉出一堆半湿半干的草,煨在火堆旁。
手上已经使不上劲,柏砚咬咬牙,用手腕在膝盖上砸了砸,一股钻心的痛袭来,他倒吸一口凉气,险些咬破舌尖。
这么下去根本不行,他拖不到太久,最后只能是越鞘的负担。
待越鞘提着一只鸡和一口锅回来,就见柏砚白着脸往自己膝盖上揉雪,疼得他冷汗直流。
越鞘扔下鸡和锅,几步走过来挡住柏砚的动作。
你是不要这双腿了吗?
越鞘用袖子几下擦干净雪,又不知怎么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儿。
一打开就是一股刺鼻的药味儿。
柏砚蹙眉,哪来的?
偷来的。越鞘毫不在意,粗鲁地往手心倒了药油又狠狠在柏砚膝盖上揉了许多下,直让他膝盖慢慢升腾起灼热之感。
鸡和锅也是偷来的,我没有走大路,是翻墙进去的他说到这儿又抬眸看了柏砚一眼,骂吧,我做好准备了。
为何要骂你?柏砚一点平静。
你不怪我做这些?偷人家东西还骗柏砚说出恭。
为活命,也是为我,我有什么资格指责你。柏砚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况且你又不是我儿子,我作何要骂你?
噗嗤越鞘没忍住笑出声来。
不得不说,一开始越鞘对这位赫赫有名的柏大人是有些嫌恶的,他做多了坏事,又拖累自家主子,而且一路上问得东西也未免太多。
但是随着一路躲躲藏藏,越鞘渐渐对他刮目相看。
能受得住苦和脏,而且他说了什么,柏砚大多都会照做,赶路时更是从来都不喊一次累,尽力跟上。
再到现在,他想象中的,柏砚会因为他扰民骂他,也并没有出现。
反倒是一句豁达诙谐的话,让越鞘卸下心头最后一点芥蒂。
你当真做了那么多坏事吗?越鞘替柏砚揉过药油后,便风风火火开始炖鸡。
没错,就是炖鸡。
柏砚看着他从怀里抖搂出香料时,眼神都变了。
这小子!
托越鞘的福,柏砚吃上了一顿热气腾腾,鲜香四溢的炖鸡。
就是有点咸。
二人在破庙宿了一夜,第二日云消雨霁,寻了官道继续走。
先前离贵溪府较远,几乎未曾听到一点与北狄蛮夷有过的消息,但是随着越来越近,开始便能看到自贵溪府逃出来的百姓。
柏砚拦住一人,好歹探听到一点消息。
北狄蛮子兵临城下,里边大多都是老百姓,驻军只有千余,还都是未曾上过战场的,不过这一路倒是有遇见平津侯带来的大军。
听说势如破竹,已经将蛮子打败了三次。
但是平津侯似乎受伤了,听说是为了救人。
柏砚即便知道这消息不可靠,也不免心头一紧,伤的重吗?伤哪儿了?
这我哪知道!那人挥开柏砚,继续赶路。
好像伤了心肺,听说是对方大将军毒箭直入心肺,生死不知,现在领军的是监军,还有一个姓贺的将军。
大大哥!越鞘那一句大人险些喊出来,他险险将柏砚撑住,沉声,兴许是百姓胡乱传的,平津侯那样神武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受伤!
姓贺的是贺招远,萧九秦若是无碍,他不可能越级领兵若说前一句还有待商榷,那么后一句就让他肝胆俱裂。
从五年前开始,他就无数次梦见萧九秦受伤,甚至战死。
战场无情,萧九秦就是再厉害也只是血肉之躯,更别说北狄蛮子那不要命的打法。
不管是不是真的,你也不能倒。越鞘撑住他的脊背,柏砚勉强站稳。
这段时日撑着柏砚的那一口气都是萧九秦,他对郢都的情况知之甚少,如今能够让他安心的就只有萧九秦,但是却在这时听到这样真假难辨的消息。
原本腿疾发作就已经让他走路艰难,现下他腿软得不行,越鞘看着他神色,问,腿又开始疼了?
还好。柏砚硬逼着自己忍住。
那现在怎么办?越鞘觑着柏砚的脸色,你现在不能继续赶路了,要赶快想办法治腿,否则一旦拖得久了,怕是以后不良于行。
你身上还有银子吗?柏砚却扣住越鞘的小臂。
没有。越鞘说完偏过头。
买匹马。柏砚扣住他小臂的力气越来越大。
不行。越鞘很快拒绝,不说其他,单只是骑马目标太大,一不小心就会被追兵发现。
我们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太久了,现在大军根本不知道郢都出现变数,而且那个而且没有说完,但是越鞘也明白了。
比起被人发现,柏砚宁愿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