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皇室的公主,时清薏。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她在山上潜心修习,从诗词歌赋治国理政到骑射之术无不用心,一心复国,而后在某一年的一个冬日救下了一个误入迷阵被追杀的姑娘。
她在山上长大,后来又失了前面的记忆,师父告诉她,她之所以不记得前尘往事都是因为被昏君追杀,在逃亡途中伤到了脑子。
那个姑娘是万年不变的雪山中唯一的色彩,她从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忍不住心生欢喜,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世间是有颜色的,山间不止有白雪皑皑,人间也不只有滔天恩仇。
她带她领略了世间美好,看过焰火,也赏过梅花,后来,她想带她下山。
师父告诉她,那是她一生的死仇,背负着她父母兄长的血债,是她非杀不可的人。
她从小所学都是为了诛杀这个君王,也是为了推翻她的帝位,可多么可笑啊,她竟爱上了仇敌。
世间事或许都是如此难以捉摸,兜兜转转像是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爱慕和师恩不可兼得,更何况中间还横亘着无数血海深仇,她克制着自己的心动,一面冷淡着她喜欢的姑娘,一面又忍不住心软,不忍拒绝,却又不得靠近。
再后来,她终于还是在血仇和无数人的期望下发动兵变,谋取了帝王之位,却始终只是以国师自居,不曾废黜君王,更不曾杀了她。
她下不去手,也舍不得。
她就这样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自己喜欢的姑娘,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想去救她出来,可每一次想到那些恩怨,她都在厌弃自己的无能,怎么能对仇敌如此心软?
她羁押折磨了那个姑娘整整一年,哪怕在无数压力之下,师父逼责中也从未想过杀她。
那一年里她时常心悸,为了医治此疾,她召了无数隐士高人入宫,有一位医术格外高明的大夫查出来她体内有着一只蛊虫,还有曾经被人为封存许久的记忆。
她在囚禁那个姑娘一年之后终于前尘往事尽数记起,她只是前朝公主的一个替身,一个在外挡住所有追杀的替死鬼,她们之间从未横亘血仇。
她连夜将那个姑娘从地牢里找回,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姑娘在黑暗里受尽折磨,一生视力有损,见不得强光,腿脚每逢冬日疼痛无比,无法可医,更重要的是,那个姑娘对她恨之入骨。
命运如此戏弄着她,让她连回头都回的如此之晚。
她仗着那个姑娘看不见去靠近她,不敢用自己的身份,只敢说自己是个小宫女,悄悄的照顾她,呆在她身边,在暗夜里那个姑娘睡着的时候,偷偷亲她的鬓角。
再后来啊,她终于放她心上的姑娘走了,天高海阔,任她恣意自在。
那个姑娘还是恨她,恨的要烧死她,她就如她所愿,任由大火吞噬了自己,可是她的命太硬,最后还是跑出来了,却毁了脸,不敢回去见她。
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姑娘明明已经得偿所愿烧死了仇人还不懂爱惜自己,非把自己折磨的病痛缠身,她不得不去看看她,可那个姑娘已经有了心魔,想一辈子把她困在身边。
她其实,是愿意的。
只是很可惜,没有那个机会,她活不长了。
蛊是师父下的,一开始就是想叫她谋朝篡位以后悄无声息的将她替换,她生了一张肖似公主的脸,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冷漠无情的女道长一眼相中了她,将她买下。
她还活着,师父也是知道的,只是她不愿意再为师父所用,也就成了一颗无用的弃子,弃子的下场是可以预见的。
唯死而已。
要么顺从师父,要么被蛊虫蚕食心窍而亡。
她被命运捉弄了一辈子,临了想为自己活着,至少要多陪陪她心爱的姑娘,多一天是一天。
陛下,我是真的想多陪陪你
所以药再苦她也喝,被蛊虫蚕食再疼也忍着,这一生痛苦已经太多了,她陪着她的时间却太少。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温热的液体无声蔓延了整张脸颊,她真的不想放手,她又如何能够放手?!
阿清,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好不好?姑姑已经带人毁去她们的老巢了,很快、很快就能找到母蛊,你再忍一忍,好不好?
嗯可是陛下,我真的好疼疼到连呼吸都显得滞涩。
徐昭苏抱紧她泪水夺眶而出,不停的哄着她忍一忍,忍一忍:最后一次了,以后我发誓,一辈子都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苦,一辈子都不让你疼好不好?
时清薏费力的伸出手抱紧她纤长的脖颈,像一株将要枯死的花攀附着身畔唯一的花木。
雨过天晴,窗外和煦的阳光疏朗的落进来,疏影横斜,带着草木疯长的暖和湿意。
陛下我想求你,最后一件事
你说,你说,你求什么我都答应说到这里她又突然反悔,生怕她是遗言,眼眶通红着反驳自己,不,不,你求孤什么孤都不答应,除非你好了,你好了,孤就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有未尽的心愿,才能支撑着一口气不倒下,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时清薏俯在她耳边,很虚弱的笑了笑,却宛如叹息一般的悄悄说话:陛下,你要了我吧,好不好
解药会不会来她不知道,但她不想让徐昭苏留下任何遗憾。
这是她现在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第22章谋朝篡位国师
徐昭苏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她这一生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任何事情后悔,只对时清薏一个人,用尽了此生所有的悔意。
时清薏身体已经虚弱到了一定地步,夜深伏在她怀里时呼吸微弱,她整夜整夜的不敢合眼,生怕自己稍微睡过去醒来时这个人就已经离她而去。
她勾住她的手指,凑在她耳边亲吻她的鬓角:清意,你后悔遇见我了吗?若是当年,我没有带你下山,也许一切都不是这样
往事扑面,似乎一晃眼,就已过去了一生。
时清薏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是微微闭着眼,很轻微的吐出两个字,徐昭苏听不清,她就执着她的手,慢慢地在她手上写字。
她的手修长好看,只是瘦弱的可怕,能透过肌肤看见苍青的血管,手有些抖,歪歪扭扭。
她写的是:从未
徐昭苏的下颌抵在她的额头,眼泪缓缓的流: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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