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该换换人选了。
六月的天风雨欲来,一片阴沉。
她喂着萧锦瑟喝着粥,空气里都是软和温柔的甜意,我始终与你同在。
萧锦瑟觉得这样矜傲别扭的人真正温柔的时候像某种精怪,让她忍不住沉沦其中,又莫名的生出警惕之心。
这是一个承诺,无论萧锦瑟信与不信。
六月十五那天夜里月亮格外的圆,时清薏着甲胄上马,萧锦瑟病的腿没有力气站不起来,坐在椅子上看她喜欢的姑娘持剑的模样,鲜衣怒马,一如当年。
仿佛只是一个眨眼间就已过了许多年,她含笑看着时清薏上马,离开前很郑重的亲吻她的眉心,同她说:锦瑟,你要等我回来。
萧锦瑟嗯了一声,搂着她的脖颈,有一些舍不得的模样,千回百转,到底只能吐出一句:殿下,你要好好的,不要受伤。
时清薏答好,又等了一会儿,才过去抵了抵萧锦瑟的额头:你也要小心。
她们这样腻歪,其他人都视若无睹的,嗯,至少比起以前两个人动不动就吵起来,长公主祝丞相早日咽气要好的多。
顾辞言于六月初闯出皇城去搬救兵,此刻即将回来,小皇帝的计划是跟顾辞言里应外合,将萧锦瑟困死在皇城里,赶尽杀绝。
时清薏是这场角逐的意外,她掺和了进来,并且因为身在局外,从而得知顾辞言的动向,此刻趁着顾辞言还未回来尽快擒住皇帝,后面的一切自然顺理成章。
萧锦瑟目送着那一身银甲在晨光中策马离开,一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晨光落在她额角,落下一片斑驳的晦暗光晕。
身后辛夷低头,轻声道:小姐,我们走吧。
长公主进宫,她则出城拦截顾辞言,时清薏站在风口里同她说,这是他们姑侄间的事,总要她亲自去了结这段才是。
萧锦瑟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握了握她的手。
她总是信殿下的,无论她骗过自己多么漫长的时光。
攻入皇宫比想象中容易太多,几乎没有遇见什么抵抗,一路穿过宫门至入大殿也不过用了两个时辰,午时三刻金銮殿在日光的照耀下富丽堂皇,上面端坐的是这个天下的君王。
光风霁月,皇帝的名字其实是她取的,她的皇兄第一也是唯一的孩子,当初喜得嫡子的时候父皇想名字想的头疼,后来是她指着这个字说,这个霁字好,于是小皇子定下这个霁字。
后来,萧锦瑟女扮男装进入朝堂,她生的容貌秀丽俊逸非凡,无论才学人品都是当世难寻,得当世大儒称赞光风霁月,这四个字于是归了她。
小皇帝无疑是明珠,可他生的时机不对,正好撞上了日月。
时清薏推开殿门的那一刻皇帝从光明处抬起头,他一身明黄龙袍,是祭天才会穿的正装,神色却带着某种悲怆,看见大门被破开怔愣许久,才吐出两个字来。
姑母
殿外的人影动作有一刹滞涩,却很快调整过来,她提剑而来,身形高挑,浑身浴血,带着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冰冷。
小皇帝扶住龙椅露出一些古怪的笑意:姑母此来,是向着朕还是向着萧相?
为何非要向着谁?女子挑起嘴角,露出一丝薄冷的笑,一步踏入殿门,遮住了那抹日光,怎么就不能是为了我自己?
或许是因为她刚好挡住的那抹光正是直照龙椅的那一束,小皇帝温和的面皮终于支持不住,崩裂出丝丝裂痕,像一张完美的画皮寸寸崩裂。
他沉沉合目,仿佛是讥讽着什么,低声喃喃:朕就知道、朕就知道
朕本一直怀疑姑母会对萧相心软,怕你对她动了心,原来我才是最为蠢笨的那一个,怎么会是她利用你了,萧锦瑟和我都不过只是你掌中棋子罢了
朕说,萧锦瑟怎么会突然病重而后发疯,在朕完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疯到这种局面,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有一条线在他心中缓缓合拢,时清薏突然失踪,长公主暗地里培植自己的势力这件事隐秘且不为人知,所以这件事只能安在他头上,于是萧锦瑟发疯,觉得是他接应长公主离开。
萧锦瑟满天下找不到人,把最后的希望寄予在了他身上,妄图从他这里得到消息,或是逼得时清薏束手就擒。
谁都没有想到,时清薏是自己离开,他全然不知任何消息。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小皇帝蓦地睁开眼,眼底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一抹猩红,他死死盯住台阶下的人,流露出的却是自嘲。
姑母,是朕看轻了你,你故意挑动朕和萧锦瑟相争,只等我们两败俱伤之时再来收渔人之利,你所图谋的是朕手中这把椅子吧?
时清薏站在殿中,不置可否:是又如何?
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为何这个位子你坐得,本宫就坐不得?
女子扬起脖颈,一直到此刻才露出掩藏已久的峥嵘,她是一把未曾开锋的利剑,藏剑十年,卜一开锋即剑指天下。
这一声断言让皇帝嘴角无法自抑的抽搐了一下,不过片刻他仿佛又缓了过来,嘶声道。
我还记得年少时姑母从宫外给我带桂花糖,送给我小木弓,原来一晃就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我们姑侄也要走到这样针锋相对的地步了
他语气缓缓,连自称都放低了。
当初父皇重病之际想见姑母一面,终因路途遥远未能如愿,后来握着我的手让我发誓要善待姑母,父皇说他一走,天下间的血脉至亲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他的声音是缓慢的,带着一些怔仲的意味,又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悲痛:若是姑母想要,什么样的滔天权势我给不得姑母,又何至于血肉相残让父皇祖父泉下难安。
时清薏静静听着他说完,许久,她抬起头看着高位上的帝王,轻声问。
那你遵循皇兄遗愿了吗?
皇帝蓦地僵住。
时清薏继续开口,一步一步踩上九重玉阶往上走,她的靴子上有血,一滴一滴溅落在汉白玉石阶之上,滴在龙眼之上。
不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血脉相连。可你心里当真把我当过骨肉相连的亲人吗?
说到底我不过是你安抚要挟萧锦瑟的一个筹码罢了,我身陷囹圄为她所辱的时候你没想过救我,蛮夷和亲的时候却想把我扔过去拉拢人心,时霁,你其实,想过杀了我斩草除根,是不是?
被他用温情感化是不可能的,长公主始终清醒的可怕。
小皇帝身体一震,那种仿佛被窥伺内心的惊惶让他无处可避,像是阴暗的秘密被放在阳光下曝晒,让所有人都瞧见他内里的不堪。
不帝王张了张嘴,颤抖着蠕动了一下,姑母,朕何曾
那你拿命跟列祖列宗跟你父皇祖父发誓!时霁!她满身鲜血,一步迈上最后一层台阶,虽然是女子之身,气势却犹胜一身隆重的帝王。
时清薏喊帝王的名:你敢吗?
长剑抵在他脖颈,逼出一道血痕,涓涓鲜血顺着长剑往下滑落,她声如雷霆,像是利刃刺在人心:若有隐瞒,我即刻送你去见你父皇祖父!
小皇帝被戳穿心底所想,神情瞬间阴霾起来,像一腔深情被戳破的恼羞成怒,他被困在龙椅之间,像一头暴怒的雄狮。
朕的疑心有何不对?现在不正证明朕疑心的是对的吗?朕做的最大的错事不过是没有在疑心你的时候就直接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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