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一行人在大雨中疯狂奔逃,且战且退,佟霜聘始终被时清薏牢牢护在怀里,耳膜紧紧贴在她的胸口,能听见一路狂奔剧烈的心跳。
佟霜聘是养在深闺的女孩儿,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变故,她今日还穿了一双半高的鞋底,慌忙之中不知磕到了哪里,一膝盖跪了下去,来不及闷哼就脱离了时清薏的怀抱。
没了罩在头顶的披风才惊觉这雨到底有多大,瓢泼大雨噼里啪啦的打在单薄的身躯上,大雨打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膝盖上是钻心的疼,一直疼到了心底去。
少爷别管了,快走!
一切都是一片混乱,她的心却一下子坠入了谷底,她很想静一站起来,可也许是被下落的腿,那一下不仅没站起来,反而又摔了下去,她想时清薏恐怕要丢下她了。
而身后还有人在追击,在这样的乱世里错杀个把女子又算得了什么,无权无势,她的命就是这样一文不值,卑贱的出奇。
滚烫的眼泪一下子滑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下一刻却已经有人强行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走
借着那股力气佟霜聘被拖拽着向前,时清薏抓着她的手腕,紧扣的让她害怕,带着她在瓢泼大雨之中狂奔,雨幕里的一切都恍惚而不真实。
佟霜聘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减少,到最后只剩下她和时清薏两人。
大雨滂沱,她们跑进了一个小巷子里,被巷子里摆放的废弃箩筐绊住,咣当一下摔了下去。
佟霜聘站不稳当,随着时清薏一同摔了下去,她顾不是疼,对死亡的恐惧叫她害怕,她下意识的要去拉时清薏的手,要把她拉起来:走走起来!
雨打的人周身发疼,时清薏倒在那一筐子碎竹篓里艰难松开了她的手。
黑暗里依然可以看见那双眼睛被雨水冲刷的发亮,像敛着一汪深情的湖水,向来霸道不肯松开人的手终于在此刻松开了。
她说:你走吧。
佟霜聘站在哪里像是终于发现了什么,骇然的睁大了眼。
在那湛蓝军装下方,肋骨的地方,一团血雾已经渗透了军装,大雨倾盆在她身下蜿蜒出一道晦暗的痕迹,那是一条血淋淋的痕迹。
这一路上她都被巨大的恐慌摄住了心神,甚至没有察觉到时清薏到底是何时中枪的。
是在护着她离开的时候,还是在俯身去扶她的时候她不知道。
那个向来嚣张跋扈的人倒在那里,伸出一只手,有水流顺着她的袖口滴落,太暗了,以至于让佟霜聘分不清那到底是雨还是血。
那只手艰难地指向了巷子的尽头,到了这个时候还像是在对她笑。
巷子尽头就是你表哥的院子,我走不过去了,你走吧
追杀的人追的是她,只要找到她这个人佟霜聘就无足轻重。
在这样混乱的深夜伴随着轰隆的雷鸣,时清薏的声音都显得模糊不清:你不是,一直想离开我吗?
现在无疑就是最好的时机。
是啊,自己不是恨不得她死,一直想离开她吗?如今她死在这里岂不更好?自己又为什么想要救她?
佟霜聘豁然后退,整个人如大梦初醒,踉踉跄跄的就往后退走,雨声如瀑响在耳边,远处的枪声若隐若现,她的心像是被什么生生剜去了一大块,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整个人都在奔逃。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背后有一道炙热的目光在黑暗中一直紧紧追随着她,可她不敢回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喷发,她一回头一切就都完了。
只要回头那股感情会爆发出来,裹挟着她做出什么超出理智的事。
时清薏就倒在地上静静看着她踉踉跄跄的逃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一直到那个背影彻底消失在雨幕尽头。
再也没有回头。
终于没忍住捂住心口的位置嘶了一声,像是疼的不行,又勉强勾起一点嘴角。
小没良心的
当时跟随时清薏的系统:宿主,你的伤在左边肋骨,你为什么捂住心脏?
闭嘴。
时清薏阖上眼,远远听见巷子的另一头响起汽车声,那是她大哥过来接她了。
那个雨夜后来佟霜聘记了很多年,混乱、血腥、暴力还有此起彼伏的枪声,她把时清薏丢在那个危机四伏的雨夜里独自逃跑。
一直跑到了佟谷陇的门前。
表哥表哥是我表哥你开门
高门大户外头的石狮子冷冷的注视着她,雷鸣和闪电把一切都渲染到格外恐怖,枪声好像随时都要追过来,死亡如影随形,她拼命拍着佟家的大门,可那扇门跟死了一般的紧闭。
女子凄厉的声音能够穿透层层围墙,比她凄惨的呼喊更响亮的是起伏的枪声。
佟霜聘拼命拍打着那扇门,她清楚的知道里面有人,有她的表哥姑母舅父表妹,还有平日里亲近的丫鬟奴仆,可是没有一个,没有一个人肯救一救她,开一开门。
上一次佟谷陇撒谎说他那几天刚好出门,那今日呢?
他明明,就在佟府,那是她的未婚夫婿,阿玛额娘把自己的一生都托付给了他。
姑母表哥
没有人给她开门,只有越来越大的雨声,撕裂长空的闪电,她把手都拍坏了,鲜血沾在朱红的大门上,她不知道自己敲了多久,枪声都慢慢停下了,那扇门依然没有打开。
枪声停了,那个人是不是也已经
她不敢去想,心脏的地方好像撕开了一个大洞,呼呼的往里吹着风,她喊的声音都哑了,沿着府门一点一点滑落下去。
那扇门从未对她开启,后来是时清薏把她抱了回去。
时清薏在佟府面前看了很久,肋骨的伤势已经被简单包扎过了,纱布包裹着伤口,洒了一把药粉就赶了过来,连她大哥吼着让她回去取子弹的话都没听。
她就赤着一只胳膊冷冷看着佟霜聘哭喊,看着她从有希望到绝望,最后整个人都虚弱不堪,连喊声都没了,只蜷缩在人家门前像一条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这才下了车,不由分说的走过去直接把人抱上了车。
佟霜聘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没有挣扎的力气也分毫不敢挣扎,只有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一颗一颗落。
一直到了车上才敢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脸颊。
时清薏却偏头避开了她的触碰:没死,怎么,很失望?
她的声音嘲讽又疲倦,只是一句答话就叫佟霜聘整个人失控,她扑在她怀里,死死的死死的抱住她,手臂缠到她后颈,力道大的让时清薏差点不能呼吸。
温热的泪水打湿了时清薏整个脊背,没有声音,她像一只走到绝路的困兽突然看见光一样舍不得放手,哭的绝望又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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