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只觉喉咙里烧得更烈了,无话可说。
叶莘湄冷哼一声,嘴里虽然在数落着,但说来说去都还是在担心沈澈身体,沈澈就在一旁温声哄她,左耳进右耳出地嗯嗯几声,第一千次发誓再也不喝了。
金乌西沉,午后的燥热散去,清凉的晚风舒适地拂来,沈辞看着师父师娘的背影,眼眶微红。
重生后他其实不太敢回来,他怕自己会受不了。
沈澈和叶莘湄当年收留了他母亲,他们自己没有孩子,就把他视作亲子,抚养成人,为了户籍的事,沈家的族谱上还写着沈辞这个名字。
这一世谢如琢都可以变,其他的也都会变的吧?
他一定不会允许那天的事再次发生,他在遍地尸体里找他的师父师娘。
这里就是沈家?沈辞在里面?门外的人声将沈辞的思绪猛然拉回来,疑惑地跑去开门。
沈澈让叶莘湄待屋里,自己跟出来看。
进来的是一行穿着蟒补曳撒的人,身后还跟着千户所的两个副千户,两人指了指沈辞,对着为首之人奉承笑道:公公,这就是沈辞。
沈澈脸都吓白了,不敢想沈辞这小子是做了什么,还能活命不?
沈辞却很淡然,眼前的宦官穿的是坐蟒补,明显是司礼监的人,那可不就是谢如琢的人?
宦官不耐烦地挥退副千户,从匣子里取出明黄绫锦卷轴,举起,高声道:沈辞接旨。
圣旨被抖开,宦官开始一字一句地读,沈澈直到读完了还没回神,他前面那般告诫沈辞,只因在他看来,皇帝的面子岂是能轻易给的,几年前那点小事也就沈辞还傻兮兮当回事,没承想皇帝的面子还真给得很足。
皇帝亲自下了道圣旨让沈辞升任绥坊都指挥使司经历,正六品,而绥坊三司就设在乐州,这是在把沈辞往现在的京城调。
得了,当他前面说了屁话。
沈辞叩头谢恩后起身,他知道规矩,把这个月余下的薪俸都递给了传旨的宦官:公公辛苦。
传旨宦官却把银子推了回来,低声道:沈经历使不得,咱家是督主的人,陛下觉得让督主来传旨太惹眼,才让咱家来的。督主要是知道咱家收了沈经历的银子,咱家是不要活了。
这下沈辞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
传旨宦官拍拍他的肩:陛下要沈经历这两日就启程,到时去兵部领了文书便直接去都指挥使司应卯。
沈辞颔首应下:多谢公公,我明日把这边的事交接完就走。
传旨宦官又和他闲话家常般聊了两句,不喝茶也不吃饭,带着人走了。
这是真的圣旨?沈澈眼睛都看直了,捧着圣旨翻来覆去地瞧,感觉在做梦,这是不是得供起来?
沈辞心情很好,戏谑笑道:以后我再多送您几份,要什么样的都有。
他心道:说不定跟前世一样,以后皇帝的御印我可以随便盖着玩。
第8章此去京城
你明天别惹裴云景,好好辞个行。明早沈辞要去千户所交接事务,沈澈嘱咐道,虽然我也不喜欢裴云景,但有些事你应该心里有数,明天再跟他道个谢,好聚好散。
沈辞倒不是不情愿,只是不服气,轻哼道:我没想惹他,谁让他嘴贱的?他是我上司,为难我几下我可以忍,但有时候他纯粹就是想恶心我,他这不是欠是什么?
啧,你这个人沈澈已经没脾气了,沈辞的品性什么都好,就是太傲,傲得带刺,然而那一身刺最后总把自己扎得半死不活。
沈辞抬手对天发誓明天肯定跟裴云景好聚好散,沈澈这才放他去睡觉。
次日天还没亮,沈辞便回了千户所,等不多时,连夜从沧州赶回来的裴云景也到了。
因赶路累得不轻,裴云景脸色愈显苍白,淡淡一瞥沈辞,眼神照旧阴郁: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早点走呢。
这是显然已经知道那封圣旨了,沈辞向他行了礼,心平气和道:属下来向五少爷辞行。
裴云景靠在椅背上,像是不认识沈辞一般盯着他,阴阳怪气道:你来向我辞行?还真是稀奇。
要放在平时,沈辞会转身就走,懒得理他,但今天他站着没走,而是又躬身一礼:属下谢过五少爷。
裴云景困得要死,正要喝杯浓茶清醒一下,乍听到这句话,手里茶杯哐当坠地,他默了默,嗤笑道:谢我这么多年也没把你打死吗?
沈辞没再继续说,裴云景不自然的表情明摆着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不说出来是因为裴云景心里拧巴,有些话最好心照不宣。
有时候沈辞觉得裴云景还挺可怜的,从小体弱多病,根本不是当武将的料,却偏偏生在将门。裴云景本性不坏,也不是真讨厌他,对他的感觉更多是嫉妒。
嫉妒一个裴家不想认的野种却比自己更适合生在裴家。
所以裴云景这些年翻来覆去都是在拿出身这点恶心他,只因除了出身,裴云景一无所有。
裴云景平时确实没少故意找事,他也没少跟裴云景动手,事后裴云景再给他安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少不了一顿罚,两人相处得和仇人没两样。
但就如沈澈所说,有些事他心里有数,一码事归一码事,裴云景倒也真不欠他什么。
谎造军籍的事从一开始就是裴云景帮他们瞒下来的,虽然裴云景总是拿这个来威胁他,但最后次次都是虚张声势。
在他还没和裴云景有交集的时候,南谷的军户或是百姓还总爱嚼他的舌根,师父师娘整日都紧闭家门,也不喜欢让他出门,他跟着裴云景后,闲言碎语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裴云景并不喜欢他,说是忌惮裴云景他是不信的,他更相信是裴云景主动让所有人闭嘴的。
还有当年他在裴家把裴云景两个弟弟打了,那两个纨绔后来别说来找他麻烦了,是压根没再在他面前出现过。裴云景此后没带他回过裴家,可能是怕他再跟裴家其他人起冲突,又得费事替他摆平,但这样其实也彻底让他离裴家人远远的,不必受他们的气。
前世他私自出城跑去接谢如琢后,他被裴云景打得只剩一口气,但那天谢如琢在校场见到他时,裴云景也已经派人来打算放了他,没真要他死,只不过被谢如琢抢了先。后来他伤重昏迷了好几天,裴云景还派人去找了南谷最好的郎中。
因而沈辞才说裴云景这人拧巴,好事坏事都被他做尽了。
裴云景撇开眼,阴着脸从桌上一堆文书中抽出一本方才杜峋新放上去的,中间夹着个信封,他丢到桌角,屈指轻叩两下,对沈辞道:拿走,你人也可以走了。
需要带走的身份文书沈辞都拿了,他满腹狐疑地上前取了信封,拆开一看,三张一百两的银票整齐滑了出来。
沈辞想起来了,前世谢如琢与裴云景没有这一桩交易,是孙秉德拉拢了太后成功游说吴显荣派人助宋青阁一同南下。吴显荣在这之前并没有明确的立场,裴元恺感受到了危机,把裴云景叫回去商议事情,沈辞去乐州时裴云景还没回来,两人没见上面。沈澈后来说千户所来人给家里递了三百两银票,他知道是裴云景,让沈澈还回去,裴云景却不承认,最后只得做罢。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