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沈辞都不知道,也害怕知道。
他们前世的结局对谁来说都是痛楚的回忆,他记得谢如琢抱着他时语无伦次的央求,记得自己推开谢如琢时的决绝冷漠,三年后,他只将自己的骨灰送回谢如琢身边,什么话也没有留下。
重新开始的这一世,此时的谢如琢究竟有没有再活过一次,如今对他的靠近又究竟是怎样的心思?
从前世到今生,太漫长了。
谁敢说泛黄陈旧的记忆里浓烈的情爱,穿过生死枯荣后,还是丝毫未淡退,彼此的心意仍然一如往昔。
陛下沈辞心口闷堵,嗓子听来更哑了,来日臣对陛下食言了,陛下会恨臣吗?
谢如琢在看疯玩的谢明庭,闻言眯了下眼睛,想了许久才道:那要看你食言的是什么事。
如果是臣答应过陛下会一直保护您,但臣有一日不在您身边了。
谢如琢猛地转头,死死盯住沈辞,右手握紧成拳微微颤抖,他像是一条离开淡水的鱼,口鼻无法呼吸,喘息声比往常略急促了些。
那场大雨中,沈辞转身离去,某个下雪天,他接过副将手里的青瓷小坛,无数个黑夜里,他闭上眼等待着沈辞来梦里见他
这些回忆只是在脑海一闪而逝,喉中却难受得像要呛出腥甜的血,痛得他心口如被千万根针扎过。
前世沈辞有时也会这样问他,如果自己有一天不在了,不能保护他了,他会难过还是会怨恨?
他那时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痛苦,只说,我会为你难过,而后努力忘记你。
可是余生十七年,他一点没能忘掉沈辞,痛苦与思念在日复一日里越积越深,折磨得他几近疯魔。
这一世沈辞又这样问他了,他咬了下嘴唇,唇峰上留下一点殷红,一字一句重重说道:沈辞如果是这样朕会恨你,下辈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谢如琢的反应很激烈,沈辞看见了,说明他现在还是在意自己的,又听到他用这种幼稚的狠话说出来,沈辞无声笑了笑,颔首道:好,臣知道了。
初春的暖阳洒在谢如琢单薄的肩上,他眼角发红,垂着眼神情难过,沈辞伸出手想碰一碰他,半道又缩了回去,只轻声说道:对不起,臣不是故意要那样说的。臣不会食言,会一直在陛下身边。
谢如琢没有说话,在心里说道:会的,也许有一天你又会走的。
沈辞闭目默叹口气,看到谢如琢眉眼间的脆弱,他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也什么都不想再探究了。
就算眼前的也是重生一世的谢如琢,又能怎么样?
把前世痛楚的结局再一次摊开在彼此面前,还是逼着对方忘记那些不好的回忆,装作无事发生地从头开始?
沈辞自嘲一笑,如今这样朦胧迷糊也未尝不是好事。
谢如琢从激荡的情绪里缓过了神,没有再提方才的小波澜,看向校场上有序训练的士兵,问道:三千营那边怎么样?吴显英还应付得来吗?
暂时没什么问题。沈辞也转开了视线,但陛下应该清楚,三千营最初是太.祖收编来的三千北狄骑兵,人少而精,后来虽然人数不止三千,也不再以北狄人为主,但战力比五军营还要强,是精锐中的精锐。如今三千营却已失去了优势,要想重建三大营,就必须要在三千营重新建一支骁勇善战的骑兵。
沈辞这般说,一是提醒谢如琢要重视三千营,二是旁敲侧击地说吴显英也就暂时没问题,但他的实力建不起那样一支骑兵,迟早要换人,只不过吴显英品级比沈辞高,沈辞不好意思当着皇帝的面直说。
那你觉得谁能统领三千营?谢如琢又问道。
世人皆知北狄的骑兵最善战,要把三千营的骑兵训练成北狄那样,此人必须要熟悉北狄骑兵的作战优势。沈辞摇头,朝中暂时没有这样的人选。
吴显英虽然跟着吴显荣在溪山混了几年,但他天赋如此,注定不及吴显荣,就算对北狄骑兵有所了解,也训练不出一支实力相当的骑兵。
那就再说吧。谢如琢倒是并不着急,像是心里有数,除了三千营,神机营从前更是所向披靡,但后来国库空虚,供不起火器改进与消耗,如今士兵手上的火器陈旧不堪,可惜现在朝廷还是拿不出银子改造火器。他长叹一声,缺钱的事,才是最该解决的。
绥坊每年的税收在大虞境内得排末位,这边气候苦寒,能种的粮食不多,边境一直不安稳,商旅往来也比前些年少了。沈辞看他又为国事苦恼,心里也不舒服,我们还是要往南边打,江北、江南、蜀中沃土千里,富户千万,到时国库就有钱了。
谢如琢听他又想用打仗帮自己解决问题,笑了下,道:不急,再等等,我们可以去寻盟友借点钱。
沈辞也不再说了,怕他多想这种事让自己更辛苦。
两人站在校场边一同看士兵训练,看谢明庭缠着几个将官又是教骑马又是教射箭,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就这般度过了一个多时辰。
眼瞅着回宫后该吃午饭了,谢如琢才叫走谢明庭,叔侄两人都达到了出门的目的,笑逐颜开地一道走了。
午后何小满来送奏本,谢如琢沉吟道:其实现在三大营除了沈辞,也没有我的人。岳亭川背后是错综复杂的世家势力,终究不能多亲近。吴显英更不用提了,肯定不会听我的。推选将官时是兵部按规矩选的人,这批人也未必会承我的情。他啧了一声,烦闷道,那些文官还生怕我攥着三大营呼风唤雨,我有这本事吗?
何小满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说道:三大营要扩充,到时还会有几个将官的空缺,陛下可以塞自己想要的人进去。
但我与朝中武将毫不熟悉,又得避开孙秉德谢如琢指尖习惯性敲击桌案,伴伴,你去找找宋二公子吧。有宋青阁这个兄长,他在京中武将里还是有些人脉的,加之锦衣卫本身也有不少私下里的关系,他能帮上忙。
何小满的脸色霎时就不太自然了,问道:卫大人也符合陛下所说,陛下直接找卫大人不就行了?
你不是和宋青来很熟吗?谢如琢眼神无辜,上前揽他的肩,伴伴,你看,我这也是对你好。你去牵了线,以后这些人也会承你的情,多好的事。
何小满无奈至极,觉得谢如琢是故意的,但他没有真凭实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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