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术亲自走进枢密院的地下牢狱时,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穆良延要熏上檀香。
这里的气味实在是难闻,白术刚走下台阶时就忍不住用手帕捂了口鼻。这里牢狱里潮湿黑暗,终日见不到光。空气中弥漫着虫鼠死后腐烂的味道,她缓缓走进牢狱里边,看着那牢房里发黑的木桩、手脚绑着铁锁蓬头垢面糟乱不堪的囚犯。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她跟在狱卒身后,脚下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踩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她昨日凭着王妃谕令将陈珂收押大牢也不过是火气上头说的气话罢了。如今这一看,自己许是做得有些过分了。
话虽如此,可是她如此明目张胆地来抢她的夫君当真是说不过去的。这样一个锦衣玉食的世家小姐,当是有很多人家来上门提亲的,怎么偏偏烧昏了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白术再次见到陈珂时,她负手站在牢房前,昂首挺胸,倒是一副大义凛然、生无可恋的样子。
不过远远望去,倒是有几分穆良延的感觉。她丝毫不顾及,便径直走向了陈珂的牢房。脚上那双锦线白底湘妃芍药绣纹云头鞋上沾满了牢房地上乌黑的渣草。
在这枢密院的地下牢狱里,明明站在外边的是白术,可在里边的陈珂却先开了口说话。她从上到下打量着眼前这位摄政王妃,依旧昂首,“原来这金贵清冷站在高岭上的美人也会发到这般肮脏不堪的地狱里来啊?”
这女人开口便是对她的讽刺。
白术挥挥手,示意一旁的狱卒将牢房的锁打开。
见状,陈珂便更加恼火了。她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白术,高声呵斥:“你以为你将我放出去,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吗?你也不过是仗着这张脸才得王爷庇护!”
白术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哽咽。但更多的是觉得眼前人太过可悲,她有不想再怜悯她半分。
她转身便想离开。
“你站住!”
她本想就此了事,却没想到她还是不依不饶。她叹了口气,侧身望着她。
陈珂手里紧紧握着一支金簪,簪子单尖直直着白术的脖子。她就那么死死地盯着白术,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握着簪子的手臂微微颤抖。
一旁的狱卒急忙跑过来拔出刀将陈珂团团围住。陈珂并未将这个狱卒当回事儿,只是还是对白术心怀怨恨。
白术使了个眼色示意狱卒不要动手,接着便向着陈珂身前走近。她利落地出手,一把握住了陈珂的手腕,逆着筋骨旋转她的手腕,脸上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柔和亲近。
陈珂被紧紧握住的手腕丝毫动弹不得,她瞬间便楞在了原地。她不过是个养在乡下的弱女子,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臂力?!她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她看着白术单螺髻上那支明晃晃的旋纹雕花金步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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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自那时起,王爷心里便已经有她了。
白术用力甩开她的手腕,那支簪子也顺势落在了地上。在清脆的落地声中,陈珂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白术站在她身前,不知怎的调高的语调厉声说道:“陈姑娘,你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爬到我白术头上来抢人,更何况还是如此卑劣的手段!”
“此事,我顾念着你陈家的面子,你好自为之吧!”
这次,白术是真的转身离开了。
临走时,她踢了踢牢房里绊脚的枯树枝,埋怨了一句:“碍眼的东西!”
陈珂一个人单薄地站在牢房门口,看着那远去的白色身影。她任凭眼泪流出,滑落到脖颈处,任凭牢房里的恶臭弥漫在她的周身。
她不由得回想起当年,在益州一战之后,他们一行人胜利进城时的模样。
“老板,这支步摇多少钱?”
那老板伸出三根手指头,满脸笑意,质朴地说道:“三两!”
他付了银钱便将那步摇小心翼翼地藏进了胸前,用一腔少年的热血呵护着。
那是支双旋雕花金步摇便是穆良延在那个时候买下的。她以为穆良延没有送给自己,便是打算给宫里的郡主带回去。她当时还由衷地夸赞了一句那支步摇,原来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彻彻底底地输了。
她强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出地牢。
那件红色的衣裙上沾满了牢狱里的污水和淤渍,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明艳动人了。
寒风瑟瑟,吹得角落里砖瓦有些掉渣儿,她哭笑,这样的冬天有谁会喜欢呢?自然是那些窝在琉璃瓦里金丝雀过得欢喜。
可是有谁,生来就喜欢做金丝雀呢?
果然已是风水轮流转,枢密院里来往的小吏们已经不愿同陈珂在多说什么了。毕竟,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她拄着一把旧剑,半弯着腰,迈出了枢密院的大门。
刚迈出那朱红色的大门,她便撑不住,瘫倒在了庭前石阶上。她并没有立刻爬起来,而是想在着在倒一会儿,在这多落魄落魄。回去也好面对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家。
她没眼再见这青天白日,缓缓闭上了眼睛。
片刻,有人拽了一下她的胳膊。她以为是枢密院的侍卫,刚想破口大骂一句:“狗眼看人低”,却发现眼前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男子拿起地上被扔着的剑,抱起地上的女子,向人潮汹涌处走去。
她知道他不会说话,也没有同他说话。只是这人总是逢她最为落魄之时出现,叫她有些难堪。不过终归是好的,她不用再拄着那把破剑走在这长街里,叫人指指点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