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你?周伟问道。
这些年没有了,以前这香山上很多鬼的时候,常常会有一些人上来抓鬼,我们只能联合起来,吓退他们。
后来呢?周伟追问。
钟时宁:后来全被抓走了。
周伟:
联合了个寂寞。
全被抓走了,温白有些不解:全被抓走了是什么意思?
说起这个,钟时宁情绪瞬间低落下来,周伟明显感觉到周遭更冷了一点。
不知道,钟时宁叹了一口气,那天我在槐树里睡了一天,等醒来的时候,这香山上只剩我一个了。
他看着不远处一株松树说:我在这香山上住了很多年,虽然住在这里的鬼都来自不同的地方,口音也各不相同,可大家性子都很好,我们过得也很开心。
可是慢慢的,他们好像都不大记事。
那时,他只觉得这香山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后来,这香山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了。
他找了很久,可他离不开这香山。
自那以后,山上也就再没来过什么抓鬼术士了。
道士、和尚倒是来了不少,也给他们烧了很多吃的、穿的,还诵经给他们听,和以前相比,总算能吃饱穿暖了,但能用上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钟时宁始终觉得,是他没保护好大家。
这香山上唯一记事的就是他,他该保护好大家才对。
温白大概猜到了这抓鬼的是谁,又细细问了问,才说道:不是被抓了,是被阴司带走了。
钟时宁一下子抬起头:阴司?
嗯,投胎转世去了,温白回道,他们不记事,也是因为游魂在阳间的时间变长,意识会日趋浑沌。
钟时宁心上的负担重重卸了下来,眼眶瞬间通红。
之前还只是觉得这个人很好看,还不怕他,跟他说话。
现在听他告诉自己这个消息,钟时宁就把温白当恩人了。
他不能在恩人面前哭。
钟时宁坐在坟头上,低下头,努力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那、那就好。
温白几人也不说话,等他自己缓过来。
再抬头时,钟时宁已经敛了情绪,再想着恩人之前说过的话,有些疑惑:那为什么阴司没有把我带走?
而且他也没有跟其他人一样,还留有自己的意识。
温白笑了下:这可能就要问你了。
钟时宁:?
你说你叫金宁,那这个印章,你是哪来的?温白问道。
钟时宁看着那枚印章:我爹给我的。
可能我以前叫钟时宁吧,钟时宁声音有些低,不过那也都是以前的事了。
我现在叫金宁。
小白,周伟小心凑过来,我怎么觉着,这个钟时宁好像对钟时宁这个名字挺抵触的?
温白隐约也觉察到了:你知道钟家吗?
哪个钟家?
显然不知道。
这次,是钟时宁先开了口:我是我爹捡来的,他对我很好,教我读书认字,给了我名字,他就是我亲爹。
可能我以前叫钟时宁,但既然他们已经把我扔了,那也没有相认的必要。
周伟啊了一声,钟家可是找了他大半辈子,怎么就成了被扔了?
周伟有些按捺不住,刚要开口,就被温白按住了。
温白:这些话,是你爹告诉你的?
钟时宁不知道温白为什么要这么问,可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不是。
温白:?
巷里的人都这么说。钟时宁抱着膝盖,轻声开口。
我是被人扔到我们巷里的,刚开始捡到我的不是我爹,是巷口的茶馆老板,那时候是个冬天,看我可怜,他把我抱回去了,当时我身上并没有这个印章,半个月后,有一个人找到了茶馆来,说什么都要把这个印章留下来。
茶馆老板本来以为那人是我家里人,想把我抱回去,结果那人一直支支吾吾不肯说,一问之下,才说他只是收了钱跑腿的,茶馆老板见他神色慌张,显然还有事隐瞒,就不让他走,要他把我带走,那人不肯,说漏了嘴。
他说他不敢把我带回去,家里人之所以把我扔了,是因为我命硬,克父克母。
茶馆老板听到这话,也不敢养我了,我爹不忍心,就把我抱了回去。
其中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没调查,温白也不好随意猜测,可有一点很确定:你是钟家的小儿子,你不是被扔了,是被偷走了。
周伟一阵唏嘘,一想到钟家几辈人都在找这个小儿子,就有些于心不忍:你母亲因为丢了你,一直很自责,在她的陵墓边还立了一个你的衣冠冢。
他们找你很多年了。
钟时宁一时有些懵。
他一直以为,自从他爹离世后,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亲人了。
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他有父母、亲人,亲人还找了他很多年,钟时宁愣愣说了一句:你们会不会弄错了?
他看着那枚印章:虽然这枚印章是我从小带着没错,但也不一定真是我的,我
钟时宁一下子没了话说,因为温白给他看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那个人,跟他有五分相似。
他叫钟霆,是你哥哥,温白道,这是他年轻时候的照片,跟你现在差不多的年纪。
年轻时候,那他现在呢?
已经过世了。
钟时宁一阵恍惚,也是,都多少年了。
温白继续将照片往后翻。
钟时宁看着照片上年纪可能比他爹还要大一轮的侄子,说不上心头是个什么滋味。
很复杂。
难过、高兴、遗憾,什么都有,但那些情绪也很淡。
不说这些从未见过面的家人,哪怕是想起他爹,思念还是思念,但念着念着,也没以前那么想哭了。
那你怎么到这香山上来的?周伟伸手,轻轻拍了拍坟。
他说得很委婉,但钟时宁知道话中的意思:病了。
病来得急,没撑过去,当时我爹已经走了,家里头没人,那些人也不知道我住哪儿,就埋到这香山上来了。
周伟暗怪自己多嘴。
钟时宁倒不怎么在意:这小坟墓其实还挺好的,看着小,不漏风不漏雨的,而且这香山也热闹,我住在这里挺高兴的。
温白笑了下:你爹对你很好。
否则也不会养成这么个性子。
钟时宁眼尾一弯:我爹是个教书匠,捡到我那年,年纪不小了,但还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他是外地来的,家里也没什么亲人,本来就没娶妻生子的打算,后来捡到了我,他说是白得了一个儿子,还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