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坏坏地道:再来一个。
温辰:
他假装正人君子:保证不逗你,再来一个。
温辰:
可惜刚才那一下坏了行情,叶长青接下来再怎么引诱,少年都不上钩了,只留一个气鼓鼓的腮帮子给他。
哎,现在这小孩可真难伺候,动不动就生气。
他暗叹一声,麻溜地剥了一颗出来,递到温辰嘴边,赔罪:好了,别生气了,吃颗糖,高兴高兴。
温辰犹疑半晌,却不让他喂,自己伸出手接过,放进嘴里,默默地含着了。
怎么样,甜不甜?
甜。
好不好吃?
不好吃。
心爱之物遭到鄙视,叶长青感觉大受伤害,深吸好几口气,半天才问,不好吃你还吃?
温辰嘴里塞着糖,含糊不清道:你给的。
这下某人没话了小鬼太会了,每次撒娇的点都踩得特别准,就照他心坎儿的位置去。
他无奈着想,比起后来所向披靡的万锋之王,这个年纪的温辰,总给人一种爱不释手,想要狠狠保护的错觉。
叶长青不是没有反省过,在地宫里怎么那么容易就中了沈画的诡计,与魔修对敌,最要提防的就是幻术欺人,可听到温辰说好冷,你抱抱我好吗一刹那,他还是忽略了。
为什么,如果换做其他的少年少女,他也会这样盲目吗?
不,不会。
换做孟岳、林子洛、兰薇薇或者不管别的谁,他笃定自己会意识清醒,步步为营,决不会做出那样冲动的决定,唯独对温辰
叶长青承认,唯独对这个仿佛冰雪铸成的少年,他内心里潜藏着某些根深蒂固的怜惜,那种无法说服自己放手不管的心情,简直就像上辈子改不过来的后遗症。
魔郎君寝宫里,少年站在那满地的尸体中间,一抬头看到他,那一瞬间心如死灰的表情,让叶长青想起来
从前的某个夏夜,两人无端大吵一架,温辰成功把他给气走之后,独自坐在长江边上吹风,幸而他当时大度了一点,折回去的时候看见
少年一身白衣白斗笠,刺眼的颜色将世俗的良夜隔在身外,十指死死攥着手臂,抬眸冷冷地对他道:哥,你别对我这么好,你会后悔的。
修无情道是条死路,吞五感,灭七情,平六欲。有朝一日,我总会将你忘得干干净净,和养不熟的白眼狼没有分别。
我已经囿在这牢笼里,出不去了,你别再来烦我。
就这样吧,我认了
就这样?你认了?
凭什么要认,人活一辈子,最不该认的,就是命。
可惜,兵人学什么都快,唯独这一个简单的道理,却花了小半生的时间,都没能参透。
也不知自己死后,他过得怎么样了,是大彻大悟飞升成仙了,还是沦落成另一个魔道东君,孤魂野鬼一样,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围剿和倾轧。
你看,认了命,最后还是输得比谁都惨。
叶长青低低地哂笑一下,心说就算是重活一次,有些东西,自己依然不愿意妥协,往前数个十七八代,八成祖上是块茅坑里的石头成了精,又臭又硬。
他呆望着少年因为心安,而不再紧绷的下颌,惊觉,温辰就像一块冰,一身寒气,凛凛的,可以在冰天雪地里纹丝不动,却受不得阳光一点一滴的侵蚀。
他长长地呼出口气,心里有些难过。
如果,就说如果。
当初三年之约到头,这孩子没有离开折梅山,也没有离开自己,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再没有他口中囿而不得脱的死路,再也不用去认那虚无缥缈的命运。
兵人没有了锋刃,也许才能活得更像个人。
至此,叶长青幡然醒悟原来无论两人曾经有过什么样的冲突,是不是宿敌或死仇,重生后,自己都从未想过要报复,一直渴望的,只不过是按照本心的轨迹,不急不躁、不偏不倚地走下去,即使救不得谁,也不再令谁受累。
他心想,也许这一次,有些事可以不再那么遗憾地收场。
天光渐熄,远处云层那边,炽亮的金芒已经趋于深红,申酉之交,一天中最晦暗的时候马上要到来了。
叶长青连着嗑了五六个糖,心满意足的情绪达到了顶峰,随着周遭光线的黯淡,上下眼皮也开始打架,他精神虽是强硬,奈何身体却叫了暂停,又撑了一会儿,终于是不行了。
像个沉溺深水的人来不及清醒,他隐约只记得最后交代了一句到地方叫我,就两眼一黑,陷入沉眠。
睡梦中,刻骨的记忆翻涌而来,如深海中无处不在的水流,一丝一缕包绕上来,将他无情地吞没其中。
好冷。
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
作者有话要说:
温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要脸
老叶子:没事,我不要,再喂我一个~
我:昨天晚上更了,今天上午又更怎么感觉一下更了好多,为啥他们俩调情,却是我的身体被掏空?这不公平。
PS:下章大温辰出没~
第044章赝灵根(六)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么,若是成一魔呢?
魔域,东君寝宫,伐天殿。
子时已过,冷冷清清,偌大空寂的殿宇里一盏灯都没点,只有一线惨白的月光,从虚掩着的大门中透进,在青色的砖石地上拉得很长很长,如同漆夜中一道凭空突入的剑刃,生生刺穿了大殿尽头,那个床榻上半躺着的身影。
年轻魔君独自一人,侧肘撑着头,闭着眼睛假寐,玄黑的衣料沿着床榻边缘泄下,幽深幽深的,像一潭沉寂的死水。
他探手从床头取下一只酒盏,晦暗不明的夜色里,五指苍白如鬼,微不可查地颤栗着。
叶长青取酒,却没有喝,酒盏在头顶悬了半晌,突然轻轻斜过一个角度,冰凉的烈酒顿时倾下!
全身入骨的创伤未愈,与烈酒交融,仿佛无数只刀片在血肉上拉锯,一瞬间的钻心剧痛让他神志恍惚,手一抖,整只酒盏扣了下来!
呃烈酒浇了满身,叶长青赎罪一般蜷起身子,忍着神魂都要撕成片的疼,在枕边胡乱摸索一阵,触到一物,缓缓移到那一线月光之下。
这是一块木质的令牌,长不过半尺,宽不过两寸,此时已缺了一小半,深棕色的纹路浸没在月色里,映出了上面阴刻着的四个篆字
万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