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好。陈扬真微微一点头,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眼,早听闻叶长青收了个根骨不怎么样的小弟子,为他受了一记魔族掏心爪,烧了整个魔郎君寝宫,又在魔窟外与白羽针锋相对,至于回山后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种种种种
原以为温辰应该是与他性格相当投缘,至少也活泼开朗,会讨人欢心,可今日一见似乎并非如此。
陈扬真想起刚才叶、于二人打赌的事情,心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输了,当着折梅山数千人的面喊那种话,面子还要不要了?
于是他不无担忧地问:小师叔,借一步说话?
一看他眼睛里的疑色,叶长青就知道接下来他想说什么,直白道:扬真,你是不是怕我会输了和老于的赌约啊?
陈扬真原是想避开温辰,悄悄地问一下,谁知他竟这么大喇喇地点名,当下虽有点尴尬,也无法,苦笑着点了点头。
叶长青莞尔,抓起温辰的一只手腕,问他:三儿,打败老于,给为师挣点面子回来,有信心没有?
他俩说得好好的,温辰没想到皮球会踢到自己这里来,抬起头,些微茫然地问:叶长老,你问我?
叶长青:是啊,是你要和老于的高徒一较高下,不问你问谁?
面对这个问题,若说一个月前,温辰是绝不敢想自己能胜得过欧阳川,毕竟上品灵根和废柴之间,天差地别。
人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奚落的话也是一样,几年间听了太多,形成强烈的心理暗示,他渐渐地,也就打心眼里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如果,今日疏影峰那几人没有来大闹潜龙院的话
沈宁静练气七阶,江致远练气九阶,几乎是刚一交手就败在了他的手下,排除对方轻敌的成分,就算认真起来,也不过十几招分胜负。
思及此,一味陌生的兴奋感自温辰心头冒出难道说,他也是可以做到的?
而且,叶长青主动向于惊风作赌,这是否意味着他有一定把握?
于是,在叶长青优哉游哉的笃定,和陈扬真忧色难掩的疑惑中,少年双眼一亮,像敛进了夜空中最闪耀的星辰:叶长老,陈师兄,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的!
时光如流,转瞬即过,四月十五,潜龙院入门测试,终于到了。
清心谷中的验灵泉正式开启,周边一片秀美山川被布置成了观景台,各峰长老、各级弟子都涌过来,观看这买萝卜挑菜似的新人入门测试。
自叶长青重生以来,这是第一次折梅山五峰长老齐聚一堂,看着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们,他不禁生出些唏嘘。
坐在西南方向的是幽姿峰峰主,杨玄。
虽说峰主是一位,但那峰主的坐席前,却是坐了两人。
一看着那第二个人,阮凌霜就睁大眼惊奇地叫:师尊师尊,你看,今天那位喻长老也露面了!
嗯。叶长青点点头,心里也有点讶异,不为别的,就为这喻长老,实在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深闺小姐还神秘的主。
这一事的起因,还要从十三年前说起。
喻清轮和杨玄同是前幽姿峰主的亲传弟子,上品灵根,天赋极好,只是命途多舛,不幸出了意外。
当年,二人一齐去剿灭一只兴风作浪的准元婴妖蛇,杨玄年轻,性子急躁,不小心中了陷阱,若不是师兄喻清轮大义相救,他定是早早就毙命于那蛇洞之中了。
可付出的代价也同样沉重,那妖蛇身负奇毒,喻清轮当时为给受困的杨玄争取逃命时间,生生被那妖蛇舍命一击,咬在口中达一刻钟之久,毒液深深渗入经脉中,导致被救回后,灵根损毁大半,双腿全废,从一前途大好的青年道修,成了个境界始终掉落在金丹一阶,终生只能受缚于轮椅的废人。
总有人说,他若不出事,叶长青今日折梅山第一战力的身份,恐怕要易主。
后者单手托腮,四指指尖在侧颊的肌肤上轮流轻点,隔着皑皑云雾望过去,低声道:可惜了,自我上折梅山起,喻清轮就是这幅样子,否则,我倒真想看看,他当年到底有多出彩。
顺着他的目光而去,幽姿峰席位前,青衣男子端坐在一张扶桑木轮椅上,腰部搭着锦绣织成的薄毯,盖住了整个下半身。
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多年沉疴,缺乏阳气的过,喻清轮样貌清丽,气质柔柔弱弱的,初夏时节,衣着非常繁复,一把萧疏的病骨,裹在那广袖宽袍之下,仿佛一缕气若游丝的魂,被清晨日光一照,便要散得无影无踪。
此时,他正偏着脸与杨玄说话,上身微微前倾,单手压着轮椅一边的扶手,另一手不住地指指点点,像是在询问今天场上的情况。
杨玄坐在一旁,耐心地给他解答着所有的问题,搭话的空当里,似是不经意地,时不时斟上一杯热茶,放到他手边。
后者大概是顾着说话,没注意到这些,杨玄也不打断他,只到了半盏茶功夫后,又端起那杯茶,往脚下的草丛中,随手泼掉了。
阮凌霜稀罕了:咦,怎么这茶还没喝,杨长老就又给泼了呢?
叶长青一直认真观望着那二人,对其一举一动的细节了若指掌:那不是普通的茶,八成是特制的药茶,晾凉了,对身体不好。他又望了片刻,若有所思地道,我猜,杨玄这杯茶,恐怕要泼上好几次才算完。
阮凌霜不解:什么意思?
他笑:你看着。
果不其然,杨玄倒了茶又续上,放过去,等一会儿又泼掉,来来回回折腾了四次,喻清轮才总算反应过来,在第五杯茶递到面前的时候,抿唇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抬手端起来喝了。
阮凌霜看不懂,大奇:他费这个劲干嘛,第一杯倒好的时候,就叫喻长老喝下去不就好了?
对上她这小姑娘问题,叶长青不在意地莞尔:你自己都说了,那位喻长老露面不容易,平时都在房里温养着,今日赶上这样五峰集结的盛会,见着这么多人免不了兴奋,看着什么都新鲜,所以说起话来就没个完
而那杨玄,十几年来为了报恩,对他悉心照料,一些细节想必早已成了习惯,倒茶这事,他之所以倒了泼,泼了倒,定是既想要提醒师兄记得多喝热茶,又不舍得打断师兄今日出门来难得的兴致。
喻为了杨,甘愿自毁;杨为了喻,十几年如一日地贴身关照,有时候真的说不清,这两人到底谁欠谁更多一些。
叶长青中指指腹慵然地摩挲着太阳穴,左手端起杯酒送到唇边,一边抿,一边暗道,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杨玄那份细致和体贴,倒真不像是装出来的,看来二人兄弟情深,实属难得。
然而,解释动机的人这么想,询问动机的人却是另一番光景。
阮凌霜听后,细细思考了一下,眼睛一亮,狠狠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呢,人家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有杨长老这样的模范道侣在身边,朝朝暮暮,白头到老,相比之下,成仙真是太无聊了!
噗叶长青一口酒刚抿进嘴里,硬是被她给雷喷了,抽出块帕子,好不狼狈地擦擦手脸,颇怨怼地瞥了二徒弟一眼,无语,你这丫头天天都想什么呢?看谁都像一对儿?
阮凌霜见怪不怪地看回来,反问:师尊,你道谁都跟你一样,看谁都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