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一滴水落入心湖,激起微弱的涟漪。
时间,有那么瞬息的停滞。
温辰敛下眼睫,搭在膝上的手指轻轻蜷缩起来,沉默片刻,抬起脸来,若无其事地疑惑道:什么叫我好像不是我自己了?
呃,就是叶长青注意到了他细微的反应,但也明白,可能是自己这话问得太抽象的过,蹙着眉,斟酌了半天用词,才通俗易懂地翻译了一下,你有没有那么一刻,觉得魔郎君其实没有死,不光没死,而且还在操控着你?
魔郎君没有死,操控着我?
温辰仔细品了品,反问:是夺舍吗?
叶长青抿抿唇,道:算是吧。
那没有。
真没有?奇怪的是,他反而好像不信,神情错愕,眼梢微微张着,连带着那朵浅红色的桃花,开得更加浓烈了。
真没有。温辰笃定地摇摇头。
唔叶长青手上动作一停,正好将那笔杆的末端在桌子上一掼,侧过脸注视着那本字迹清新漂亮的折梅剑谱,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一时陷入宁静。
坐他对面的少年,胸臆里翻腾不休因为不久之前,刚发生了一件怪事。
今天下午申时,凌寒峰新的弟子房已经收拾妥当,温辰送走师兄师姐,独自一人坐下来,翻开心心念念的剑谱,开始研读。
最初的一个时辰很专注,可到了酉时末左右,莫名其妙就觉得头晕想睡,他不信邪,起身去洗了把脸,继续看,然而
像是中了迷药,没过半盏茶功夫,他脑袋就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撑不住了。
朦胧中,温辰感觉到好像有些不对,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强制自己清醒过来后,发现
我的存在,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剑谱摊开的那一页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这样一列字,说话的语气和笔迹,都与他大不相同。
这毫无预兆的诡异一幕,温辰定定地看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不会是幻境中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吧?!
记得在幻境里的最后一刻,水镜中映出一张苍白的容颜,五官与他分毫不差,可气质却大相径庭。
乍一眼看到,给人的感觉就两个字遥远。
两人心意相通,明明伸手就能触到,可那一瞬间,他还是被劝退。
因为对方浑身的气场,都已经不是疏离能够形容的了,凉薄的目光中暗藏杀气,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温辰看着剑谱上的一列字,心想既然那少年主动找来了,那要怎么才能和他沟通?说话?还是写字?
他思索了一下,心想既然对方是用文字的方式开头的,那自己也这么做试试。
于是,温辰直接在那列字的后面,执笔写道:是你吗,之前在学画避水符的那位?
显然,他是猜对了,因为那边很快就给了回复:是。
等了半天,没了。
温辰:
对方果然是高冷那一挂,惜字如金地抛给他这么个答案,让他不知该怎么往下接,斟酌少倾,他提笔问道:请问,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这一句话落下,隔了好久,对面都没有反应,就在他以为是不是连接断掉的时候,纸上多了一列字
我是你,也不是你,我也叫温辰,和你一般年纪,五月初五生辰,再过不到半个月,满十五周岁。
呃
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答案,但真从对方口中说出来,温辰还是觉得惊讶。
就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天赋异禀,可以不明不白地魂穿到别人身上,能感知别人的一切心理活动,甚至能通过神识沟通,但是。
但是这个别人不仅和他同名同姓,还亲口说我是你,也不是你,却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所以,说了半天,到底是还是不是?
温辰看着那字如其人一般的冷淡墨迹,凝眉想了一下,没想出所以然来,干脆直接写:能解释下什么意
不能。
思字才写了个田,蘸墨的毫尖尴尬地停在纸上,因为墨水浸染,纸面都软了一块。
他无奈地叹口气,心说不能就不能吧,让人把话说完不行吗,这是最基本的礼节好吧。
碰了壁,温辰也不好着恼,开始尝试着采取迂回策略:你也认识我师尊?
嗯。
他教你符咒,你们算是师徒关系?
差不多吧。
看着这个吧字,他觉得对方应该是放下点戒备,正常交流有戏了,便精神抖擞地趁势追击:你说是万锋剑派让你来的,那你应该就不是我才对,为什么又要说是我呢?
套我话呢?
温辰: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实在太像叶长青在那大谈他和凌韬干的那一架时,这少年不耐烦地腹诽一句:哪来这么多废话?
更狠的是,后面还接了一个
幼稚。
仿佛有心灵感应,纸上大喇喇地重现了这俩字,看得温辰头上黑线直冒:分明是你求我不要说出去,有必要表现得这么高贵冷艳吗?
只可惜,他这不畏强/暴的志气刚捡起来一半,就被对方一刀子给钉地上了
如果不想堕为杀神,就按我说的做。
初夏傍晚的风很暖,徐徐的吹进来,吹干了他额上的冷汗。
杀神。
天河山那夜发生的事情,温辰从没和任何人说过,当时在场的只有他自己,和银面血手那一群魔修,排除了自己泄密的可能,那么剩下的只有
我不是心魔,也与害你的人无关。
不等他心头戾气腾起,对面冷静的解释已经来了,回话中对他心态的把握,精确到了几乎能读心的程度。
你温辰看到的瞬间,瞳孔紧缩,蓦然有种从身到心都被人家控制在手中的危机感。
你和我的命运休戚与共,你死了我也不能活,所以我会救你,这世上,也只有我能救你。
似乎是对他不放心,虚空之中,那无形的笔又强调了一次记住,只有我。
五个字,像扼住咽喉的五根手指,强而有力,攥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良久,温辰才闭目深吸口气,让窗外带着花香的气息,替他梳理紧绷的神经,再睁眼时,目光中已恢复了他惯有的镇静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