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猛的剑气迎面劈来,已经伤痕累累、半跪在地上的白衣少年,左臂一抬,勉强撑起一道灵压,将攻击挡下来的同时,也被逼得硬生生向后蹭了几尺,膝下的水火不侵的白衣泥灰斑驳。
他脸上青红不定,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强忍了一阵,硬是将喉咙里翻涌的瘀血咽了下去。
人群正前方,立着一白衣肃然、眉目冷硬的中年剑修,正是烽火令主云衍,他隐含着怒意缓缓道:逆徒,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放、我、出、去。温辰受伤不轻,四个模糊的字眼从咽喉中冒出来时,还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执拗。云衍抛下这么一句判词,眉峰渐渐倒竖起来,一拂袖,又是一簇剑气扫了过去!
咚!
温辰无力抵抗,被重重地砸在了冰壁上。
带回去,严加看管。云衍向两边弟子点头示意了下,话音刚落,就听那墙角下的少年嘶哑道,掌门真人,当初说好了的,三年,我达到元婴大圆满,你就不再逼迫
你回来多久了?云衍冷冷地打断他。
什么?温辰微一皱眉。
当着诸多门下弟子的面,云衍一点没避讳,双手负背,居高临下地斥责:一年前你回来的时候是元婴大圆满,一年时间过去了,你却一点长进都没有,化神境依然遥遥无期,兵人就是你这个样子的吗?
温辰虚弱地咳了两声,眼皮一掀,目光霜冷如箭:说了多少遍,我不是。
你是。巍巍昆仑的夜色下,云衍沉着得像一尊古佛,风迎面刮来,一丝发梢眉角都吹拂不动,他沉吟须臾,淡淡道,当初你我也约好了,十年间太平盛世,你想修什么道都随你,但若有大的浩劫发生,须一切照旧。
温辰无言以对,他清楚,当年的约定里确实有这一条,如若不是这一让步,师尊是无论如何不会通融的。
原本只是想赌一把,赌十年内清平无灾,自己便能得以解脱,谁知才不到一年过去,魔道南君就出来祸世。
他唇角抖了抖,终于折下了那不可一世的傲骨,低声哀求:掌门真人,你就让我出去一次,我保证,以后一定认真修炼,不辜负你
不可。云衍一挥袖子,毫不留情地把路堵死,兵人计划不是儿戏,关系到天下大局,岂能容你这般三番五次地破戒?
天下大局?温辰语速极慢地反复念叨了几遍,脸上一点点沾染了狰狞,掌门真人,你心里只有你的天下大局,为了大局你什么都可以牺牲,徒弟的死活与你毫无关系,是吗?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再没叫过云衍一声师尊,人前人后都是恭敬又疏离的掌门真人,云衍也习以为常,什么都没说。
你会后悔的。温辰向来冷漠如雪的脸上,十分罕见地现出了乖戾之色,挑起一边眉,阴恻恻道,掌门真人,我知道自己无能,打不过你老人家,但是,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今日要么放我出去,要么将我杀死,否则他眼角一盯,斩钉截铁,兵人计划大成的那天,就是你的死期。
亲耳听一个战争兵器说出这样的话,在场的万锋剑派弟子无不背后生寒,然而,唯独云衍本人不动如山:是吗?一个连化神境都上不去的小废物,竟也在这里扬言日后要反叛?
自打有记忆起,温辰耳边就全是溢美之词,还从未被人称作过废物,此时乍一听到,免不了有点惊讶,一双清隽的眸子微微撑了开。
辰儿,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你境界还在为师之下,就别想离开昆仑山一步。云衍看了看被他冲撞得稀里哗啦的守护结界,不认同地冷笑,自己好好看看吧,弱者就是弱者,你有本事破出结界,为师便有本事抓你回来,不仅抓你,还要打得你服服帖帖,在你完成为师交予你的任务之前,你逃几次,为师就打几次。
遍体鳞伤的少年盯着自己那个所谓的师尊,就像野性苏醒的猛兽一口咬住了驯养它的驯兽师,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强大的攻击气息。
霎时,他脖子和四肢上,浮现出了数条金光熠熠的雷灵锁链。
我从七岁起,就没日没夜地圈在这个地方,不能与人接触,不能外出活动,只能一刻不停地修炼,修炼,修炼清瘦的手指与冰面交擦,轻微的刺啦声过后,几道混着血的划痕触目惊心,蓦地,温辰瞳子一紧,抬起头来轻声问,掌门真人,你告诉我,我是外面作恶多端的妖魔吗,杀了多少人,作了多少孽,被你们捉来关在地牢里反省悔过?
云衍冷着脸,不做声。
对此,温辰毫不意外,心中甚至还有些果然这样的欣喜,他呼吸着雪山上独有的冰冷空气,视线缓缓扫过周遭:诸位,异族打过来了,你们都去征战杀伐,不论生死,皆是人族的功臣,我只不过是想加入你们,不再做个地沟里的老鼠这要求,难道很过分吗?
他说这话时,整个人都陷在一种不大正常的神经态中,围观弟子闻言俱是一震,神情五颜六色有嫌恶他的,有同情他的,而更多的,则是觉得害怕,怕与这样一个疯子走得近了,终究会危及到自己。
兵人嘛,炼到后来就是兵不兵,人不人,游离于整个世界之外,再也不会为曾经的同类所接纳了。
一片可怖的寂静中,云衍镇定地道了声好,而后,嘴角淡淡地一提:有朝一日,你若修炼得比为师更强了,大可破关出来,冲到河洛殿上,一剑杀了为师解恨,如果能够死在你手里,为师绝对没有一句怨言。
全场哗然。
师尊,不可!你们是师徒,何必闹成这样的生死仇敌?!首徒云逸冲上来,抓着他衣袖,看了眼那边被当成怪物一样锁着的小师弟,回过头来循循劝谏,师尊,辰儿只是想出去一次,您就成全了他吧,我全程跟着,不会出差错的。
云衍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目光极具威压性,撂下一句谁敢放他出去,论罪逐出师门,转身大步离去。
他不是个师者,他是个疯狂的铸剑师,从一开始就抱着殉剑的死志,等着那一天到来,剑成人毁。
望着那个决然无情的背影,温辰只觉得一种巨大的恨意笼了上来,短短十八年的人生中,他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地生出过杀人的欲望。
杀吧,只有杀了这个人,才能将这个华丽又窒息的牢笼彻底毁灭
十年。他扬起头来,眉宇间刻着针锋相对的锐光,冷笑道,掌门真人,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最多十年,等到我出关的那日,希望你还有命在。
!!!气氛彻底沸腾了,围观的三十多个护阵弟子都是自小就长在万锋剑派的,哪里容得下他对掌门真人这般无礼?
疯子,这就是个疯子!目无尊长,大逆不道,快,把他关起来!其中一人喊了一声,其余的立马站好位置,开始布阵结印,不到半盏茶功夫,少年身上缚着的锁链就金光大盛,拖着他,往饮冰洞内去了。
很快,守护结界成形,囚犯插翅难逃。
清冷的冰洞里,璨金雷网遍布四壁,温辰身处其间,幼时那种根深蒂固的恐惧,像潮水一样,再次不可遏制地涌了上来,他痛苦地阖上眼,试图将自己催眠。
甬道中,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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