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珉走到床边坐下,垂眸看简凉意覆在眼下的睫。
小小一片,像是宣纸上不小心落下的墨,衬得皮肤更加苍白。
不知是有风还是做梦,简凉意的睫毛轻轻一颤,眼皮也跟着动了一下。
封珉喜欢这双深蓝色的眼睛,也习惯了被它一直注视。
简凉意好像永远都在他的身后,一回头对方就会尽可能走进他的视线所及。
这么多年一直这样。
可是怎么突然就变了?
不过半年的时间。
封珉微微躬了腰,去看简凉意的颈脖。
雪白的皮肤似乎很薄,脆弱到手掌一折就断。
不久前的那块痕迹已经消失,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封珉总觉得那里还透着一点粉红。
都是方子路。
封珉抿长唇线,重新直起腰来。
嗡
搁在床头小柜上的手机震了起来。
简凉意睫毛一个扑闪,似乎有被惊动。
封珉连忙把手机拿过来,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方子路的姓名。
又是方子路。
他看了一眼还在睡着的简凉意,走到窗边把电话接通。
话筒那边几秒没有声音,封珉把贴在耳边的手机拿下来,疑惑地看了一眼屏幕。
突然,窗外一亮,封珉抬头,见黑夜中炸开一束明黄色的烟火。
零点了。
紧接着,方子路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简凉意,新年快乐。
简凉意睡了个跨年,还意外梦见了方子路。
这人在他梦里黏糊了一会儿,抱抱亲亲半天都没撒手。
简凉意随他乱来,什么脾气都没了。
结果这人突然冒出俩狗耳朵,张嘴对着他的手嗷呜就是一口。
简凉意瞬间就被疼醒了。
怎么还出血了?
他率先听到的是梁月白担忧的声音。
淡淡的消毒水味灌进鼻腔,灯光刺眼,照得简凉意皱了皱眉。
新来的实习护士扎人技术明显不怎么样,抓着简凉意的手腕又是一针下去。
简凉意脑子里想起方子路变狗咬他的样子。
什么梦啊这是。
意意,你醒了?梁月白弯腰凑过来,感觉怎么样?渴了吗?饿不饿?
简凉意把眼睛一闭,懒得理她。
喝点儿水吧,梁月白端来水杯,把吸管递到他的唇边,喝一口。
简凉意动了动唇,抿住了那根吸管。
他的确是有点渴,而且躺的还有点累。
尝试动一下身体,被梁月白按住了肩膀:你现在不能乱动。
简凉意撑起上半身往床尾一看,哦,腿折了。
他又重新躺回去,回味了一下自己昨晚的壮举,是可以冲回去一拳打死的脑残程度。
真是服了。
勉强活动了一下上半身,简凉意拿过自己手机,发现消息通知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新年方子路也没有找他。
但是他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调整好心态后给奶奶打了个电话。
好在电话打通,劈头盖脸被骂了一通后简凉意放下心来,最起码他奶奶还有力气和精神气骂人,暂时应该不用担心。
在医院坐牢似的躺了一个星期,简凉意一能下地就要出院。
姓梁的老头没出现过,估计是觉得敢直接从三楼往下蹦的外孙多多少少脑子有病。
好在简凉意只摔折了一条腿,拄着单拐依旧能瞒着一群人乱跑。
他到家时正黄昏,奶奶正坐在太阳底下洗麻将。
昔日吵闹的麻将馆今天意外就她一人,脏水淌了半个院子,冷清得不行。
简凉意往门口一站,影子拖得老长。
奶奶连头都没抬,先是把他祖宗三代问候了一遍。
你死在外面吧,也不用回来了。他姓梁的有钱,狗都跟着跑
就这么骂着骂着,直到单拐点到她脚边上,她才发现自己孙子瘸了。
简凉意满脸疲惫,唇上一点血丝都没有。
他就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到这里,还差点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怎么野的?把腿野瘸了?!
奶奶终于把手从盆里拿出来,满眼都是藏不住的惊讶。
简凉意喉结上下一滚,像是咽下了千言万语。
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虽然他这个奶奶整天开口闭口就是骂他,可是简荣景坐牢时是她供自己吃穿上学。
关系算不上好,但是有恩情在,两人凑一起,勉强还算个家。
我不是狗。
简凉意扔下这么一句,抬脚进屋。
步入大学的第一个寒假,简凉意过得十分凄惨。
他腿上有伤,不能久站不能跑,整天呆在房间里听麻将声嗬啷嗬啷吵他的脑子。
偶尔封珉会来找他,简凉意十次能有八次在房间里装柔弱。
唯二出去的原因,上一次是拒绝太多次他不好意思,这一次是徐阿姨叫他去家里吃饭。
在简荣景没坐牢之前,简凉意经常去封珉家躲即将到来的打骂。
只要封叔叔在家,简荣景就不敢来横的把他带走。
后来简荣景坐了牢,简凉意生活好一些,就一直呆在奶奶身边,直到现在。
本来简凉意还有些发愁自己那老爹出狱后该怎么面对。
现在倒好,一了百了,连担心都没了。
在想什么?封珉突然问他。
简凉意正戳着碗里的一块土豆,封珉凑得近,呼出的热气糊了他一耳朵。
没简凉意斜了斜身子,与对方拉开距离。
我听珉珉说你明天就回学校了,徐阿姨给他舀了一碗排骨汤,不是三月份开学吗?去那么早干什么?
简凉意乖巧垂眸:我去看书。
其实这话也不算撒谎,他又不能乱跑,一天天坐着还不如回学校看书。
看书好,封叔叔夸赞道,小意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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