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屿森提议,我们就这样回去,什么都不带走,把这里当大家共同的秘密、宝藏,让这个尘封的密地继续在历史长河中沉睡。
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同意了。
现在再仔细一想,真的是很不合逻辑白岐玉揉着太阳穴,没有人要报警、通知相关部门,所有人都想独占他。
离开防空洞前,我们那种兴奋到战栗的心情仍无法冷却。或许,我们所有人都有预感,这样超乎常理的、震撼三观的旅途,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了。
谁也不想离去,没有人舍得从那扇大门上躲开视线,没有人想从这地底的另一个时代的世界返回现实。不知谁提议了一句,我们十六个紧紧抱在一起,手摞手,做了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白岐玉放下太阳穴上的手,轻轻地扯出一个狂热又怀念的笑容。
永远不暴露这里,永远不打扰它如果所有人都能做到这几点,每三年便相聚于此,继续寻找它埋藏的秘密。
我们甚至签署了一封暴毙协议啊不对,保密协议。
保密四天四夜内发生的一切,保密四天四夜里所有的发现,保密地下水道的入口与放空洞的存在
不过现在看来,白岐玉的声音细弱的仿佛要飘到云端上去,这个约定早已被打破。
所有人,我们所有人都中了诅咒,谁也逃不出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没有人出声,白岐玉愣愣的看着线香袅袅的烟,无拘无束的飘到天上去。
等等,小白,你看看这个
顺着厉涛歌凝固的视线看去,探险队群的屏幕上,管豹刚发布了一条消息。
一条讣告。
秦小酒将于9月29日在德州市崴合山公墓举行遗体告别仪式,我将代表探险队前去参加,有空闲的队友私聊我一起。[蜡烛]
又死人了。
这是第几个了?
嘲讽的是,再看到熟人去世的信息,白岐玉竟然麻木了。
他眼角泛红,却没有泪水,面上拧出一种似笑似哭的扭曲表情。
那双漂亮的、曾熠熠生光的瞳孔里是彻底的麻木,是积攒太久,久到伤口流脓腐烂的痛苦,看着厉涛歌心口钝痛。
厉涛歌不可避免的想起去年7月,第一次见到白岐玉的模样。
那是个难得清爽怡人的雨过晴天,组里的新校招生要来报道了。
戚戎领着他上楼,二人说说笑笑的穿过正午时分的玻璃旋梯。
灿阳过于热烈的光被折射成七彩,打在过于浓密的睫毛上,像雪人融化时的冷光。
那个新来的校招生,穿着Oversize的半袖,皮肤那样白。
戚戎一米八八,他站在戚戎旁边,很小一只。
凌霄也趴在栏杆上偷看,小声说新来的策划好像高中生哦。当时厉涛歌没说话,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拐过二楼时,白岐玉心有感应的抬起睫毛,看到了三楼栏杆上围观的二人。
他短浅的愣了一下,与二人四目相对,很腼腆的弯起眼睛笑。
这时,厉涛歌才看清他的面容,他当时脑中就一个想法:
这人是涂口红了吗?
如熟透的苹果,红润的不可思议。
白皙的面,鲜红的唇,他又是下唇微厚的唇型,有种纯真又诱惑的矛盾感。
让人真想切开这颗苹果,看看内部是否也如此雪白而多汁。
气色这么好的人真是少见了,厉涛歌想,这小个子身体还挺健康的,或许,可以拉他一齐去跑城市马拉松。
当戚戎领着他到了三楼,介绍组里成员时,白岐玉才后知后觉:你们是刚才楼梯上的
厉涛歌记得那时候发生的一切。
每一帧、每一个音节,都记得。
戚戎暖场的说,自己紧张的脸盲症都犯了,把街上另一个人当成白岐玉硬拉到公司门口,那人是个国家公务人员,似乎还是个老国土局的小领导,差点报警抓了他。
而凌霄笑的前仰后合,说戚老大你这脸盲症有够逆天,白岐玉这种颜还能脸盲,是刚编的笑话吧?
厉涛歌也记得当时自己说的每一个字。
他像孔雀开屏般,看似酷拽,实则紧张万分的说非常臭屁的话:刚才的玻璃旋梯是我设计的,喜欢吗?
厉涛歌还记得当时白岐玉说的每一个字。
他说:喜欢。从阳光中穿梭而来,自黑夜中盘旋归去我刚才还在想,设计这个楼梯的,一定是个温柔又罗曼蒂克的人。
当天回去,厉涛歌加上白岐玉的微信,偷偷把备注改成了小苹果。
而面前的白岐玉
厉涛歌忍不住紧紧抱住了他:节哀。别怕,你现在很安全。
白岐玉怔愣的靠在厉涛歌肩膀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怀抱温热而宽厚,给人以无上的安全感。
可白岐玉稍一放松,便想起那个噩梦般的夜,那些恶心作呕的万千只肢干,也是这样包裹他的。
他一把推开厉涛歌,狼狈的冲去厕所里洗了一把脸,许久才出来。
好受了?
对上厉涛歌关怀难掩的眸子,白岐玉勉强扯起一个嘴角:嗯。刚才对不起。
没事。
趁着管豹在线,白岐玉私聊了管豹。
管豹似乎也疲倦的很,字打得很慢。
他透露道,秦小酒的症状和杨屿森很像,发疯、骇人,吃生肉,说一些模糊不清的疯话。
白岐玉又提起陈树,管豹说,他们很久没联系了。
管豹突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我们当初,是不是不该定下那个约定?
防空洞的约定?
约定是所有人一拍即合,共同做下的。白岐玉面无表情的打字,论责任,谁都有责任,谁都逃不过。你过度自责也没用。
管豹只说你不懂,没再多说。二人寒暄了几句,匆匆离线了。
我说啊,怎么感觉这个管豹也奇奇怪怪的?看了全程聊天的厉涛歌烦躁的起身,又坐下,抓起手机胡乱的滑动着消息,你们队里不清不楚死了这么多人,他怎么还能沉着成这样的?不赶紧报警或者找师傅看看?
白岐玉失笑:恐怕,是在惧怕厄运会随着网线传染吧。
传染?不是已经蔓延了么?厉涛歌不解,用小拇指想都能发现出事了,不该集合起来想办法吗?
人就是这样。所有苦难、折磨临门前,总会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可以置身度外。
白岐玉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而事实是,死去的那些人,全是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