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一时代的人全数死去,历史长河残忍而沉默的向前流转,无人再记得山神爷真正的本源。
白岐玉紧紧闭上眼,任泪水下落,打湿古书。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已经盗取了果实,还要砍树,挖根?
因为,只有缺席者的语言才会被谋杀。杀人诛心,斩草除根,古往今来,胜利者若要维护长久的胜利,便该如此。
白岐玉睁开迷蒙的泪眼,茫然的看向霍传山。
霍传山熄了声,拥抱着白岐玉的怀抱更紧了些。
他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白岐玉的脊梁,轻声说:没事了,都过去了。他死了。
死了?
嗯。
你杀的?
嗯。
你消失去云南,就是为了做这个?等等,所以每次我半夜醒来,你总不在床上,喊你名字才会出现,也是做这个去了?
嗯。
男人的语气轻飘飘的,好像杀掉巴摩喇孔度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白岐玉怎么察觉不出其中的困难。
太多的信息量,太多的冲击,让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面对霍传山了。
感谢?怀念?还是继续质疑,憎恨?
他不知道。
但无论霍传山说的再认真,证据再确凿,白岐玉还是无法相信自己是神。
什么山神爷,太岁爷的,都太遥远了。
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事。没有真实感。
他分明是个人,一个自诩理性,实则感性的普通人。
最后,白岐玉只是沉默的趴伏在霍传山怀里,一句话也没说。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白岐玉的头痛的像要炸裂了。
空气里是芝士乳酪吐司的绵软甜香,那样温馨而勾人食欲大动。可白岐玉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怔愣的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客厅里带着围裙,一如既往地摆盘、擦洗杯子的霍传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擦洗杯子的动作停了。
霍传山的神情,是全然的茫然:为什么?
白岐玉定定的看着他: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霍传山的语速带了焦急: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我爱你,你也相信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分开?
许久,白岐玉嘲弄的笑了。
有些时候,你真的很奇怪。太奇怪了。昨天我把你杀了,一把火烧了。然后你告诉我,我是个什么山神爷,被人暗算了,你把害我的人杀了,说什么三个预言里,有两个不同时间的在一起
我每句话都没骗你!
白岐玉深吸一口气:我没有不信你!但你不能你不能就这么说了一大堆,砸的我眼冒金星,然后逼我一下子就接受。
你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没有。
霍传山沉默了很久,又说:我知道你还在介意靖德市的事情。我只想说我从来对你都没有恶意。从来没有。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白岐玉的怒火又上来了。
就算你对我没恶意,但探险队的人呢?疯的疯,死的死,你敢说对我们没有恶意!
他们罪有应得,我决不会为杀害他们道歉。
罪有应得?白岐玉觉得不可理喻,他们做了什么,担得起你这声罪有应得?你不要告诉我他妈的巴摩喇孔度也分裂成几十个人!
霍传山又沉默了。
白岐玉气笑了:你一边说要告诉我真相,不再骗我,然后我想知道的事儿又他妈在这里装聋作哑?你自己感受一下你有没有诚意!
霍传山露出了很哀切的神情:事已至此,知道与否,都改变不了什么了。既然你没想起来,趁机忘了也是件好事
白岐玉只觉得很累。
他漠然的打断他:你只告诉我,说,还是不说?
霍传山不出声了。
这是谈不下去了。
既然你做出了选择,我也不会再问你任何事了。
阿白
过去的事,靖德的事,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我都会去自己搜寻答案。
早餐机叮了一下,是煎蛋好了。
白岐玉看着霍传山沉默的摆弄食物,心中是无限的无力与迷惘。
用过早餐,霍传山清洗餐具,白岐玉坐在餐桌前发呆。
突然,厨房传来啪的一声,白岐玉下意识的看向音源,是一个骨碟摔在地上碎了。
霍传山似乎也没意识到自己竟然会手滑,面上是白岐玉从未见过的怔愣与无措。
白岐玉走过去,推开要弯腰去捡的霍传山,用一旁的扫把扫了起来。
霍传山猛地抓住了白岐玉的手腕,声音微哑:不要走。你说过的,大部分问题都是沟通不当产生的,我们好好沟通,你不要走
白岐玉睫毛颤了颤。
许久,他大力的抽开手,狠心说:现在横在我们之间的问题,已经不是去不去青岛工作,去谁家过年了,去哪里旅游了不是沟通就能解决的了。
阿白
我们分开一阵子,这不是咨询,是通知。
语毕,白岐玉起身,走向了卧室。
他需要一段时间去理清太多问题。
探险队的人为什么要受这无妄之灾,当得起什么罪有应得?
以及,这一切会不会又是污秽卑鄙的祂的一个骗局;还是他真的是什么神,而祂是他深沉又深爱的爱人。
这二者差别太大了。
这将决定白岐玉即将步入的是崩溃,还是一个童话般的结局。
他慢慢的打开行李箱,一件衣服一件衣服的往里面放。动作很缓,但毫不犹豫。
塞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在做无用功。
太多东西了。
一个行李箱已经不够了。
从崇明小区的霍传山家,再到弗兰克林花园白岐玉是真的这个出租屋,这个和霍传山同居的出租屋当家了。不计未来的添置了太多东西。离开时,竟也不知道哪些需要带走。
算了。
白岐玉扔下行李箱,只拿了手机和消毒水,坐上了去泉城的高铁。
他要回孔度村,溯回事件的最初,溯回白绮死去的那个夏天,用自己的双眼,探寻当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