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躺在秦东意温热的掌心,片刻,化成了一朵紫色的鸢尾花。
秦东意用指腹抚过鸢尾花的花瓣,而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便将花朵放在耳边。
他注了一丝灵力进去,这就听花朵中传来一个虚弱沙哑、却带着笑的声音:
你好。
秦东意愣住了。
随后,他整个人像是突然化开的坚冰,人也从那几乎凝滞的气氛中脱离了出来。
他弯唇笑笑,带着轻微颤抖地蜷起手指,将花朵拢在掌心,抵在眉心。
还在
还在。
那句你好勾起了太多太多回忆,秦东意眼圈有点红,但唇角的笑意却止不住。
他微微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眨了下眼。
他眼睛有点红,里面有什么晶莹又湿润的东西在打转,几乎就要跑出来。
半晌,他闭起眼,很轻很轻地在鸢尾花的花瓣上落下一吻。
还在。
第054章黄雀
暗香谷鲜少有白日,它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被夜色笼罩着的。好在妖们对阳光没有太多需求,各家里那些大大小小的灯也足以应付日常需要。
暗香谷同凡世隔着一条染墨川,世人从未亲眼见过暗香谷之貌,但听说过里面住着的都是妖魔之辈,因此传来传去,暗香谷就在世人口中变成了一个吃人不眨眼的魔窟。
但若是有人亲眼见过就会发现,暗香谷并不似想象中那种群魔乱舞的地狱,它更像一座温馨的大城镇。
在世人偏见中,妖各个青面獠牙心狠手辣,但其实妖族并不全是茹毛饮血杀人如麻的恶人,在世人看不见的地方,多得是性子温和却弱小的小妖怪。
他们在族内被大妖欺负,在人世又会被人族和修道者驱逐。以往只能在夹缝中抱团取暖,提心吊胆过日子。但好在有一天,世上多出了一个叫暗香谷的地方。
这里的尊上是个很强大的妖怪,暗香谷的居民们大多没有亲眼见过他,但听说他冷血无情又心狠手辣,惹他生气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听着可怕,但正因为尊上这样的脾性,暗香谷才很少有危险出现,因为没人会想不通在尊上眼皮底下闹事。
他们的尊上脾气不好,未雨殿经常会被他闹得鸡飞狗跳,但他从来不会欺凌城民,反而很护短,所以小妖们都很喜欢他们这位魔尊大人。
因此,当尊上病重濒死的事情一传出来,暗香谷的气氛都沉重了些。
徐惘到暗香谷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这里各种奇形怪状的妖怪混住在一起,有的住地洞,有的住树上,有的跟人族一样住屋子。但无论他们的家在哪,门口处都摆着一盏小小的蜡烛。
那天他离开晋城后,按着楼画说的方向一路往西南,今天才到达暗香谷。
他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左看右看,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就随手拉住一个头上长花的小姑娘,问:
姑娘,你们这是?
小喇叭花皱着眉,还以为他也是城民,如实答道:
这两天暗香谷的人都在传尊上回来了,但他伤得很重,怕是有些危险。我们也不能做什么,只能替他祈祈福。
你们尊上?楼画吗?徐惘有些意外。
小喇叭花生气了:
你怎么可以直呼尊上姓名!
徐惘吓了一跳,忙讨饶,又安慰道:
既然是传言,说不定人没事呢?
小喇叭花点点头:
是这样,未雨殿的人也在压消息辟谣。但一直跟在尊上身边的雾青大人都回来了,尊上却一直没有出现,怎能让人相信谣言只是谣言
徐惘想安慰她一下,于是轻松道:
你放心,有一说一,那鸟人还是很强的,世上没几个人伤得了
听见这话,小喇叭花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在说什么!
徐惘这才惊觉自己失言,抬眸一看,周边所有小妖都一脸气愤地看着他。
他选择转头快跑。
于是,今日的暗香谷,出演了一场花花草草追着一只花豹满城跑的大戏。
事情的最后是未雨殿的守卫们收到热心群众举报,合力把花豹押去了雾青面前。
徐惘连忙跟雾青套近乎道:
唉,兄弟,我们见过面的!那天你跟鸟人说话,我就在他脚底下!
那天雾青去找楼画时,有注意到楼画脚底下踩着的人,还记得他的模样,此时见了他也大约能猜到他是来做什么的,因此没多盘问,直接把人带去了楼画面前。
徐惘乖乖跟他进去,一进寝殿就闻到一阵浓重的药味。
屋里没点灯,他只能依稀看到一个白影,随后那人便略带笑意地缓缓开口道:
花毯子,来了?
你能不能别叫我花毯子?
徐惘自来熟,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楼画床边,结果抬眼时却被这人吓了一跳。
楼画本来就瘦,但现在似乎比他们分别时又更瘦一点。
他没什么精神,半抬着眼,眼瞳在黑暗中发着淡淡的红光。
他轻笑一声,略过了徐惘刚才的问题,只道:
来都来了,帮我做件事吧。
_
暗香谷关口,一袭黑袍的人在夜色中步履匆匆,足尖轻点着越过了汹涌的染墨川。
对岸早有人接应,青年看见来人,立马上前两步单膝跪地:
九婴大人,近日未雨殿有守卫传出消息,说楼画重伤濒死,现在还在未雨殿休养。
被他称作九婴的人,正是大祭司。
九婴冷笑一声:
他那么谨慎的人,若真想瞒,哪里会让消息流出一个字?
暗卫愣了一下:他不是向来很信任您?
九婴提起这事,暗自咬了牙:
我们都小看那杂种了。他从未信过我。
九婴初见楼画时,那人还没有十九岁,像条弃犬一样蜷缩在山洞里。
九婴知道一些楼画的故事,也亲自去看过几次。种种迹象都表明,楼画为清阳山所不容,他也恨极了那个地方。
包括后来听说他杀了清阳山掌门一事,也完全在九婴的计划和意料之中。
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最是容易控制,这也是九婴最擅长的手段。
当年,教主给他的任务是帮助楼画成事,让他成长到足以和清阳山抗衡的地步,他要给疯狗拴上绳子,替他们去解决秦东意这个麻烦。
事情也的确如他们所期望的一样。
楼画越来越强,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他们都以为胜券在握,可当楼画用计潜入清阳山后他们才发觉,这人早已偏离了他们的掌控。
他们都轻敌了。
前几日,九婴接到相柳的消息,急匆匆从暗香谷赶回玉骨教,看见的是被应龙寒髓重伤、几乎就要灰飞烟灭的相柳。
她伤势太重,九颗头颅一颗接一颗萎缩,最终竟只剩了三颗,才堪堪吊住一条命。
相柳虽然比起万年前已实力大减,但终归是天生天养的上古凶兽,竟能被一个连身体都不完整的楼画伤成那副模样。
不过,这也证实了一件事。
半妖的确如教主所说,是最接近神躯的存在。
思及此,九婴藏在黑袍下的手缓缓蜷起了。
他同暗卫道:
楼画这是设局请我进去,我怎么能拒绝?
暗卫一惊:大人
不必担心。九婴语气沉沉:
他能把相柳伤成那样,自己付出的代价也定然不小。不足为惧。
九婴迈步走向了未雨殿的方向。
这次,九婴的任务从助楼画成事,变成了不惜任何代价去解决这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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