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长年近六十,发间已夹了银丝,面目看着很慈祥。她耐心听着谢亦桐把艾什加拉的事情说完,点点头,评论几句,然后告诉她外面的情况。
严天世死了。
死在从日本北海道飞往艾什加拉的私人飞机上。不算意外丧命,是寿终正寝。他七十多了,几十年前在东南亚起家时手段说不上光明,仇家四布,身上有很多旧伤。死亡将近,他自己大概一年前就意识到了,因此独居北海道,过上了一种近于青灯古佛的隐居生活。
也许也正是因此,大半年前他开始与异国万里的繁市接触,费尽周折,投入常人难以想象的人力与资金,购下那些曾与北门世家有着直接或间接关联的地产,完成他一世的执念。
在生命的最后一天,他走上飞往故土的飞机。
谢亦桐想起在太阳升起时的古老象冢边听到的艾什加拉语言。那时野象千里而归,死在历代祖先埋骨之地,眼睛灰蓝的艾什加拉人在它身边围了一圈。
——“艾什加拉……艾什加拉……艾什加拉……”
——傅默呈说那句话的意思是,艾什加拉的野兽,终将回归艾什加拉。
嘶咬亚洲几十年的野兽,也终将回归故土。
部长说,“严天世与境内来往,从你汇报以后我们便很警惕,安排了好几个组的调查员密切监督他动向。他在繁市不计后果地大量买地,搅起满城风云,我们还请过经济专家熬夜研究对策,调用大量人力物力调查他究竟对我们国家抱着什么阴谋。”
那毕竟是一个在过去半个世纪里恶事做尽的人。
部长顿了顿,摇了摇头。“没想到只是一个爱情故事。”
谢亦桐说,“是挺让人意外的。”
部长说,“他的私人飞机落地还不到三个小时,人死得不久,我们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他没有拿到过从我国领空飞行的资格,从日本出发,是先绕道东南亚,途径印度,然后才到艾什加拉的。不然,说不定半路里还会在空中与你们擦肩而过。”
谢亦桐想了想。“也就是说,直到最后,他也没和他儿子碰上一次。”
“他本人想来会有些遗憾,”部长说,“假如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在乎的,那一定就是这个他几天前才认出身份的儿子。二十几年里,他对这个儿子的存在一无所知。但他一旦知道——他在遗嘱里把他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七号嫌疑人傅默呈了。”
“所有?”
“所有。严天世从前是一个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人,权势滔天,财富惊人,但他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死后这些东西会怎么样,没有做过任何安排。他手下有不少人虎视眈眈,只等他一死,就为这些东西打得头破血流。但几天前他写了遗嘱,他几十年来得到的全部——财团、地产、股票、现金流、权力、人脉、部下的忠诚——都归属傅默呈。”
“这么说来,现在严天世死了,这位七号嫌疑人倒比他活着的时候更危险了。”
“未必。虽然严天世手下争名夺利的人很多,但对他忠心耿耿的人更多,为报他知遇之恩,连命都可以不要。他们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旧主在遗嘱里认定的新少主,只等他从我们这里出去,就会忠诚地扶他坐上严天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