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原本是压低着声音训斥,一说到激动处就忍不住大声嚷嚷起来,到底是克制不住在乡野住了几十年的习惯。
这一嚷屋里的方俞便听见了动静:母亲!您训他做什么,又不是他害我坠马的。
陈氏闻声连忙捂住了嘴,过了一会儿见屋里没有在多传什么话出来,死死刮了乔鹤枝几眼,这才又道:你且好生照料者俞儿,再要出个什么差错,要你好看。我且先回屋去了。
乔鹤枝也未反驳陈氏,他心里惦记着方俞,哪里还有功夫听陈氏训斥什么,只听见要走两个字,连忙道:我送送婆婆吧。
不必了。
一直见着陈氏塞腰出了暮苍小谢,乔鹤枝才赶忙蹿进屋里去。
方俞趴在床上,听着外头总算是没有动静了,他才吐了口气,陈氏也当真是能唠叨,一直绊着小乔不让人进来做什么,不过乔鹤枝现下也合该能进来了,他偏头,果然瞧见了乔鹤枝。
眼睛红红的。
方俞心里暗自美的很,不过又心疼:怎么还哭了?母亲又训你了?可别她的话放在心上。
乔鹤枝抿了抿唇,在方俞跟前蹲下,答非所问般轻声道:明日我就让表姑娘过门。
方俞闻言,几乎是一瞬间叠起了眉毛,他抬手在乔鹤枝的额头上拍了一下:失智了,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乔鹤枝捂住额头,这才放心了:我、我只是想试试看你是不是
话虽未说话,方俞却是也明白小乔的意思,忍不住长叹了口气:你真把我当孤魂野鬼了?想趁机让你原来的夫君回来是不是?
行吧,那我去阎王爷那问一声,看他有没有走远,没走远我去替他让他回来。不过估计也悬,眼下天下太平,也没有什么天灾饥荒,阎王殿那儿估摸着也清闲的很,你夫君都去了那么久了,时下应该已经喝了孟婆汤早把你给忘了,他回来也不知还顶不顶事。
我没有那个意思!乔鹤枝当即反驳,连忙拉住了方俞的手:别。他也不是我的夫君。
为何不是,你们好歹也三书六礼,拜堂过。
可、可我们也未行夫妻之实!
方俞见人都快急红了脸,轻笑出声,便也不逗他了,他捏了捏他的脸:好了,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乔鹤枝垂下了眸子,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见着人趴在床上,脸上还有些草屑的擦伤痕迹,虽也不明显到破相的程度,可到底是伤着了,忍不住埋怨:买马的时候我便说了那马看起来不精神,你不听非要买,时下可好,摔了个大跟头。
是跑马的时候肚绳松了转鞍这才摔了下去,得亏是那马不精神,若是在精神些我不得被它一脚踩碎了骨头。
乔鹤枝心中被其惊险吓住,眼睛又红了:你身上疼不疼?
方俞摆摆手:被马踢了一脚而已,其实也不疼,就是伤口有些像针扎,又似被火镣着一样,一点也不疼。
乔鹤枝蹙起眉:都这样了还不疼!我去叫雪竹来给你擦药。
方俞拽着乔鹤枝的手,凉了这么些日子好不易是亲近了些,怎么愿意人离了自己的视线:内服的雪竹已经拿去煎了,外敷的药就在桌上。
乔鹤枝倒也真在桌子上瞧见了药,拾起药盒子,打开闻了闻。
是不是闻着有些熟悉?
方俞笑看着乔鹤枝,便就是想听他说自己以前也用过,好巧不巧就是之前他给他搽的同一种伤药。
先时罚跪祠堂的时候也用过。
方俞闻言却是没了话,跪祠堂这么一说就让人怪尴尬的了。
那我帮你擦吧。
乔鹤枝心想也不过是擦擦背罢了,先前追着要伺候他沐浴都不肯,时下可算是逮着了机会,原本也是觉着他不习惯别人看见他的身体所以说让雪竹进来替他上药,竟然他这么说那也就别怪他了。
方俞挑眉:真的?
乔鹤枝一本正经道:这有什么好闹着玩儿的。
方俞笑眯眯的看着乔鹤枝,他们家小乔可真是上道。
那你是伤着哪儿了?我把衣服给你解开,这样也好涂药一些。
尾椎。
方俞说的很委婉,也很实诚。
什什么?
乔鹤枝拿着药的手一僵,怪不得趴着睡,原原来是伤到了那种地方,一时间竟叫他手足无措了起来,这下子是跟他涂也不是,不涂也不是。
怎么了?
没、没什么。
方俞自也是看出了小乔的局促,他颇为善解人意道:你若是不想涂就算了,且让我先疼着吧,想来雪竹应该也快回来了,大夫说那药守着熬个一个时辰就好,我瞧着他都出去一刻钟有余,也是等不了多久了。
乔鹤枝握着药瓶子:我、我给你搽便是。
第31章
乔鹤枝顶着一张大红脸,学着之前方俞把药倒在手心里搓热了再轻轻抹到伤处。
他垂敛着眸子也不敢四处乱看,虽然方俞褪下裤子他便即刻拿了被子给人遮住了,就、就眼角余光撇到了一眼,但搽药的时候心还是突突突的直跳,生怕再瞧见了些自己不该瞧见的,老老实实的给方俞擦药。
倒也不是方俞吹嘘,人从马身上摔下时,马儿也受到了惊吓,一脚就踹在了他的尾椎处,要真是指着肉多的地方来一脚倒是还无碍,伤动到了骨头是真疼。
乔鹤枝见着伤处不大,但是已经红肿一片,应当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淤青紫色,外里的皮肉又破开了些皮,他都不敢用力,只怕弄疼了人。先前他跪祠堂的时候也是深有体会,知道这般淤青瞧着不打眼,但实际上可疼,再者自己那是跪的,这可是被马踹的,两厢比较,还是这更疼些。
往后还是不要骑马了罢,看着也太吓人了些。
方俞趴在枕头上,他夫郎的手轻柔又软,那点子皮肉上的疼全然也就不足挂齿了,就好比是去按摩,虽然是按得皮肉筋骨痛,但是耐不住舒坦。
这怎么能行,君子擅六艺,我若是连马都不会骑以后科考出息了也是会遭人笑话的。方俞道:诗书有言: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万一我时运俱佳高中状元了,那可是要骑马游街的,你试想状元郎不会骑马那该是多大的笑话。
乔鹤枝抿起了唇,他自然是知道读书人都幻想自己能够高中的,却也没想到有方俞这样试想不足,还自己先练就着马术,为了以后高中游街做准备的:那得是多好的时运才能高中状元,举国间读书人数不胜数,要成为那第一人,恐怕是紫微星再现了。
我时运自是好的,若不好,我能有你这样一个夫郎吗?
乔鹤枝的脸更红了些,简直似要冒起来热气,他未直面回答方俞的话,只道:好了。
方俞却拉着人,不想让人躲避了去。
虽说现在这幅模样实在是不太适合吐露真情什么的,但是他也不想在过那般和小乔疏离的日子了,人对他好时不觉其中的珍贵,但真当那人只是改变了些许,这才发觉早已经把习惯烙在了骨子里。
他来这里这么些日子,若非是乔鹤枝悉心照料,处处体贴,想必日子也不会过的这么踏实顺畅,原是觉得他嫁到这里来是他依附着自己,殊不知许多时候其实是自己依附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