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古老的种族中最尊贵的王,将威严看得比命还重,却在这一刻,为了一个异族女人,彻底舍弃了所谓的尊严。
鲛人们纷纷劝阻,跪在他面前,不停地磕着头:王,不可以,你不能跪
权杖落在地上,荡开一圈又一圈水纹,水纹化作绳索,缠绕住鲛人们,将他们送进漩涡之中。
夜陵沉默不语,说他自欺欺人也好,怎样也罢,他实在没办法当着族人的面下跪。
对于夜陵的挣扎,楼折翡无动于衷,他也曾被逼迫做出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别说尊严了,上辈子的他想被人当成人来看待,都做不到。
今日他是故意折辱夜陵,一部分是因为落枫谷,一部分是因为瓷央。
眼下传言已经无法改变,修士之死都算在了落枫谷头上,鲛人在修真界犯下如此罪孽,使得落枫谷成为众矢之的,夜陵理应付出代价。
再者,楼折翡是想还瓷央一份情。
他是错误的、不应该存在的产物,代表着瓷央不幸人生的开始,无论瓷央抱有何等初心,最后她仍旧选择了生下自己。
楼折翡不喜欢欠别人情,他逼得夜陵一跪,也是为了让瓷央看清这位鲛王的真心。
瓷央心思重,夜陵又强势固执,两人就算相爱,也注定存在矛盾。
他送两人一程。
楼折翡将脸贴在姜白腰腹上,啧了声:跟你在一起久了,我都变得心软了。
搁在以前,他绝对不会去多管闲事。
不是因为受我的影响,阿翡本来就是心软的人。姜白抚了抚他的长发,言之凿凿,你原本就是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他语气笃定,楼折翡差点被说服,恍然间有种错觉,自己真是个好人。
直到短促的嗤声传入耳中,他才清醒过来。
鲛人们都被送走了,半空中的漩涡也消失了,只剩下夜陵一人。他一脸讽刺,好似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笑话,好人?
他身上繁复的法咒荡开幽蓝色的波纹,与权杖上散发的光交织融合,显得威严又肃穆。
在光晕的照耀下,夜陵的膝盖缓缓弯曲,重重地嗑在地上。
他背脊挺拔,整个人身上散发着骄傲的气息,一点都看不出是在跪着。
权杖浮在半空之中,夜陵伸出手,锐利的指甲被映出冰寒的光。
传闻中,鲛人的指甲比猛兽还要锋利,轻轻一划就能撕开皮肉,这一点在老鸨的尸体上得到了清晰的验证。
鲛人身负鳞甲,刀枪不入,但他们自己的指甲却能轻而易举地划破皮肉。
胸膛被划出了长长的伤口,夜陵眉头都没皱一下,目光紧紧地盯着玉棺。
幽蓝色的血液从伤口上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滩,没有红色的血看起来狰狞,但血腥气却十分浓重。
姜白皱了皱眉头,叹息出声。
楼折翡抬起头:心软了?
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姜白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按揉着,修士们都用了化尸水,应当是为了遮掩伤口吧。
毕竟鲛人留下的伤口和兵刃留下的有明显差异,如果尸体还留着,很可能露出端倪。
楼折翡瞥了眼夜陵,他的手已经向着丹田里摸索了:我还以为你看他这样,心软了呢。
姜白神色冷淡:我只会对无辜的人心软。
夜陵并不无辜,瓷央所做的一切,都有他的帮助,他们手上满是人命鲜血,何谈无辜?
鲛珠是深蓝色的,流转着幽深的光泽,在夜里亮着光,十分明显。
夜陵将喘息未定,将鲛珠交了出去:放了她。
楼折翡接住鲛珠,灵力将其包裹住,阻绝了力量的散发。
他抬手一推,将玉棺推到夜陵面前。
夜陵扶住玉棺,暗色的血流到上面,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十分诡谲。
他抬起头,鹰隼一样的眸子紧盯着飘在半空中的豆包,重复道:放了她。
楼折翡不动声色,将鲛珠交给姜白:别着急,和我谈个交易如何?
夜陵沉默了一下,表情讽刺: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鲛珠是他的内丹,如今的他根本不是楼折翡的对手,如果眼前的人想对他们下手,他们也毫无还手之力。
楼折翡静静地看着玉棺中的人,垂下眼帘:我并不想置你于死地,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我没兴趣谈什么血浓于水,我已经有了唯一的亲人。
姜白急切反驳:除了我,还有父亲爹爹姑姑,谷里的所有人,都是你的亲人。
好好好。楼折翡无奈地看着他,是我言错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温和而亲昵,能看得出来,楼折翡没有说谎,他是真的不想和他们扯上联系。
夜陵似有所觉,周身的气势平静下来,敌意不似之前那般强烈。
楼折翡搓了搓指节:要鲛珠不过是为了救个人,只要你告诉我你们在谋划什么,待事情完成,我可以把鲛珠还给你。
真的?
夜陵面露惊诧,不太相信他说的话,鲛珠是传说中的至宝,受人垂涎,还有一鲛珠抵飞升的说法,他真能甘心放弃?
楼折翡随意地耸耸肩:那玩意儿对你来说是至宝,对我来说就是一颗破珠子,不对,是一味药材。
夜陵静静地注视着权杖上的蓝色晶石,语气莫名:我看得出来,你的修为已经是渡劫期满,得到鲛珠之后,很有可能会飞升。
飞升?楼折翡轻蔑一笑,矜狂又骄傲,我想飞升,还需要靠外物?
他张扬又狂傲,整个人身上透出一股嚣张劲儿,这种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难免与自大挂上钩,可放在楼折翡身上,就显得十分合适。
他有资格骄傲。
夜陵沉默了一会儿: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多。
事情都是瓷央在处理的,他知道的并不是太清楚,只隐隐约约知道瓷央在做什么。
楼折翡嘴角扬起轻微的弧度:没关系,这样就够了。
两人一拍即合,夜陵当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了,楼折翡信守承诺,让豆包放了瓷央。
玉棺还未完全碎裂,楼折翡就带着姜白离开了。
鲛珠已经到手,事情也差不多查明了,趁早回到落枫谷,也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秦楼楚馆」的屋顶被掀了,整座楼因打斗毁损了大半,离开之前,姜白回头看了一眼。
高楼之上,有人影一闪而过,朦胧的月光照亮了他的面容,姜白的目光胶着在随风荡开的绸带上,心中惊骇。
楼折翡凑过来:怎么了?
姜白眨眨眼,屋顶上空荡荡一片:刚才一打眼看到个熟人,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熟人?楼折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哪个熟人,又是何等天姿绝色,能令你看出了神?
姜白抱住他的胳膊,无奈道:比不得你,出神是因为我没想过他可能出现在这里,好了,是我看岔了。
楼折翡勾着他的脖子,央着姜白抱他:是谁,我认识吗?
认识。姜白撇了撇嘴,语气不太情愿,他还打过你的主意呢。
打过我的主意?楼折翡略一思索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轻笑:好酸啊,谁家的小凤凰用醋泡澡了?
姜白往上颠了颠他,哼了声:你家的。
月光拉长了影子,在路上留下长长的暗色,脚步声平稳,慢慢远离幽芳街。
吃醋的小傻子抿着唇,一脸严肃,格外可爱,楼折翡盯着他瞧了许久:别醋了,他都是胡说的。
姜白不信,愤愤道:他当时还想和你做那档子事,还不介意三个人一起!
清月去魔界是有私心的,他这种人不可能对某个人一见倾心,那些话都只是他故意逗你的。
可我不喜欢他那样说。
从前不明白,现在姜白通晓□□,每每想到清月说的话,都忍不住心里的怒气。
楼折翡捻了捻他的耳垂,轻笑:我也不喜欢,当时你上台去演戏,我还警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