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望月殿前的东西可以堆满整个台阶,隔一段时间之后才被人清理干净。
后来只要温廖放下东西,不出半炷香,白玉阶便会变得干干净净。
直到某一天,殷别突然听到殿前传来啾的一声。
他长睫微动,听着那小东西扇动着翅膀笨拙地在台阶上行走。
片刻之后,望月殿的大门被人拉开。
殷别微微垂眸,看着那只出生不久的幼鸟。
小鸟见了他,歪着头啾了一声,随即懵懵懂懂的扑腾着翅膀想要飞到他肩头,却在半途坠落,掉到殷别的手心之中。
殷别在小鸟的脚上看到了一根布条。
闻了知每次送东西过来好像都会附上这么一张布条。
有时候写的是问安,有时候又是汇报她修炼的进度,甚至还会抱怨自己今天在食舍吃到不好吃的饭菜。
又或者看到哪个新来的弟子被人欺负,她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却没能打过对方,于是生气地说自己要努力修炼,之后见到他们一次打趴他们一次。
总之都是些孩子气的话。
他从不做回应。
然而这一次殷别神情一晃,眸光微凝。
这是我救下的小鸟,送给剑君,剑君一定能照顾好它的。
片刻之后,殷别面色微变。
那是多久以前?
一只鸟断翅落在了她檐下,痛得发出嘶哑的鸣叫。
她将小鸟交给他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么说的,你最是心细,一定能照顾好它。
殷别回过神来,盯住掌心幼鸟。
幼鸟不知畏惧,啾啾叫着蹭他手心,翅膀上的黄色绒毛随风抖动。
和记忆里的那一只,如此相似。
第12章端倪马甲摇摇欲坠
幼鸟刚开始好奇地在殷别手里蹭来蹭去,然而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危险,很快便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殷别死死盯着这只幼鸟,黑沉的眸底波涛汹涌。
砰
大殿角落堆着的两只箱子猛然被人掀开。
殷别的目光沉沉扫过去。
闻了知当初将这些小玩意儿送他的时候,他没有细看,一股脑的全收到了箱子中。
如今仔细看去,殷别心口一沉,冰冻许久的血液似乎开始缓缓流动,一种难言的滋味也从肺腑深处燃烧起来,渐渐灼得他双眼通红。
殷别跌坐在地上,他指尖轻颤,将箱子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平日里他不会特意去收拾整理,如今东西缠作一团,玉骨梳上缠着浅青色剑穗,枯萎的桃花枝裹着引风铃
整整九十九件东西,没有一件是他厌恶或不喜的。
殷别是一个极为挑剔的人。
梳子从不用木质,剑穗从不用深色
若说几件如此或许还是巧合,那这九十九件又如何解释?
他亲自去过闻了知的家乡,也曾亲自入梦探寻过她的记忆。
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原本已经被彻底打消。
而现在那些疯狂的念头又如春风下的野草般蔓延起来。
世间不是没有相似之人,只是如今种种
闻了知真的会是她吗?
花曳池。
一道小小的身影被重重蓝色冰棱困在其中。
今日的阵法并不好对付,眼见马上就快要接近阵眼,温廖左手捏诀劈开最后一道阻碍住她的冰棱,右手执鞭缠住一根冰柱,飞身而上!
却不知被哪里来的碎冰击中腹部,温廖闷哼一声,正要冲入阵眼,却被人揽住肩头。
她轻飘飘落了地,仰头对上一双黢黑的眼。
剑君?温廖注意到自己被殷别抱在怀中,微微一犟便想跳下去。
你受伤了。他淡淡说了一句。
在花曳池修炼,受伤乃是家常便饭,这是第一次,大徒弟主动关心起了她。
温廖不敢再动。
温廖这具身体其实已经十一岁,此前只是因为比同龄人发育得迟缓一些,看起来小上一两岁。
筑基之后,她日日夜夜勤加修炼,再加上灵丹灵食的滋养,猛然长高了一大截。
再被殷别这么抱在怀里,温廖有些不自在。
幸好两人还未到移星峰,伤口便已经在他灵力的帮助下迅速凝结。
刚到望月殿门口,温廖便轻巧地推开殷别跳了下来。
不知为何,她敏锐地察觉到殷别不太对劲。
剑君今日怎么有空去花曳池?
殷别脸上并未露出异色,今日正好兴起,去看看你修炼得怎么样。
温廖:多谢剑君关心,前几日我突破了筑基六层,如今正在向着第七层迈进。
殷别淡淡嗯了一声,随即说,许久未吃你做的东西,今日有空,便给我简单做一点吧。
温廖眼皮一跳,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她恭恭敬敬应了下来,是,剑君。
温廖中规中矩给殷别做了一碗面。
面上卧着一个炸得金黄的蛋,白烟袅袅间,香气扑鼻。
她将面放下,便要退出望月殿。
不料殷别突然说,一起吃吧。
温廖脚下一打滑,差点原地摔跤。
殷别察觉到她的异常,止住唇边淡淡笑意说,再去拿一只碗来。
温廖心脏狂跳,这才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
温廖啊,温廖你是怎么想的?怎么可能跟大徒弟你吃一口我吃一口?
温廖拿了一只最小的碗,又从那碗做给殷别的面中分了一点点过来,自觉的端着碗站起来。
殷别这回终于看了她一眼,坐过来吧。
他将自己碗里的煎蛋夹到温廖碗里,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这顿饭自然是吃得食不知味。
跟大徒弟相处了这么久,温廖才知道自己之前根本没有看透过他。
如今他表现得那么反常,温廖心中其实有些不安。
加之她刚刚在灶房偷偷点开系统面板看了一眼,殷别的好感度居然在猛涨。
温廖仔细回溯了几日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
除了今天早上送给他的那只鸟。
难道大徒弟很喜欢小动物?
要是这样的话,下一次他要不要再试着给他送一只兔子?或者一只小狗?
温廖正思索着,对面突然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你送给我的小鸟,我很喜欢。
因着刚吃完面,殷别的唇带着一点红,再配着微微上翘的唇角,整个人便如阳春三月和煦的暖阳,那荒寒料峭的孤寂感荡然无存。
温廖不由得看愣了。
大徒弟上一次这么笑是什么时候?
他唇角的笑意逐渐荡漾到眼底,殷别柔声说,我定会好好照顾它的,不负你的期望。
温廖记忆深处的琴弦却猛然被人拨动,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似乎是一个遥远的春日,还是沉烟真君的她将落到檐下的鸟送给他,你最是心细,一定能照顾好它。
那时的他是怎么回答的
我定会好好照顾它的,不负师尊的期望。
彼时马尾高束的少年郎同眼前清隽沉稳的青年渐渐重合到一起。
温廖脑子里一片嗡鸣。
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殷别注意到她表情微变,哪里会放过蛛丝马迹,他看似轻描淡写问道,怎么了?
温廖背脊上尽是冷汗。
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就是沉烟真君,他的那个恶毒师尊!
她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在轻轻颤抖,该怎么把眼前圆过去?
见温廖不说话,殷别的瞳孔轻轻颤抖,眸底风雪肆虐。
他垂下长睫,掩住眸底情绪,为她悠悠斟了一杯茶。
水气飘渺间,殷别开口,我去过你的家乡。
他将茶水推到她面前,闻氏有女,能做异梦。梦境中你会拜入清遥宗,被惊崖剑君收为弟子,此后名扬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