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殷别却以她年纪太小为由,免去了这一部分流程。
此前倒也不是没有这样安排的,众人倒也不觉得诧异。
于是温廖便说好了今晚要在束规阁请大家吃烤肉,他们小辈也自个儿热闹一下。
与她关系好的弟子几乎都前来观礼了,大家热热闹闹围着她,互相攀比着自己今晚要吃掉多少烤肉,喝掉多少灵酒。
众人说笑着便要转移阵地去束规阁。
温廖临走之前,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她冲着那人的方向喊:吴狄师兄!
被叫到名字的那人先是一顿,隐隐有逃脱之意,随即他脸上挤出一点笑来,了知师妹。
温廖走过去,客客气气问他,今晚我们要在移星峰吃烤肉,师兄不来吗?
吴狄死死抓住手中的芥子囊,指关节泛白,最后佯装轻松说,我还有些事儿,就不来了吧。
温廖脸上露出一点遗憾,她随即笑道,日后有的是机会,师兄若是有时间便来找我玩。
吴狄嗯了一声,祝贺师妹。
了知你还走不走啊!你不在前面带路我们可不敢去移星峰!
众人一团哄笑。
温廖回头应道,来了来了!
她又对吴狄说,那师兄我先走了,师兄有空记得来找我玩!
温廖笑着跑向那群人。
吴狄站在原地定定望着他们。
那位是四长老的亲传弟子吧?那是隋氏的嫡小姐,还有七长老的三个弟子都在啊
那些都是他曾经根本不敢直视,见到都是远远低着头卑微行上一礼的人物。
他和了知师妹原本才是一类人,可如今了知师妹和他们说着闹着,看上去那么亲密无间
吴狄的芥子囊里,装着他从无惘崖上摘来的满满一袋灵松子。
灵松子的松针有剧毒。
为了摘这些灵松子作为了知师妹的贺礼,他的手被毒素染得斑斑点点一片,丑陋不堪。
可就算是这样,这份贺礼依然显得那么寒酸。
如今的了知师妹可是惊崖剑君的亲传弟子了,她根本不会稀罕这样一份礼物的。
吴狄看着那道被簇拥着远去的背影,手指慢慢松开。
那只芥子囊掉到了地上。
欢快的笑声逐渐远去。
吴狄盯着那群意气风发的少年,心中突然涌上无尽的躁意。
凭什么他什么都没有,身世,根骨,就连相貌都是普普通通
怎么?闻了知成了惊崖剑君的弟子,你不开心?
一道声音突然在他面前响起。
吴狄愕然抬头,不知何时落后众人的闻道真君脸上带着一丝淡笑看着他。
吴狄立刻诚惶诚恐向这位浮安宗的真君行礼,见过真君。
闻道真君白发散乱,一双细长的吊梢眼微微眯起,语气中带着一丝蛊惑,闻了知可以的事情你亦然可以。
吴狄瞳孔一缩,猛然抬头看向他。
尊者们聚在一起的机会并不多,殷别在宴客厅敬了一圈酒之后,依然是一幅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
殷别悄然退下。
与宴客厅里的热闹不同,断月崖一片雪色孤寒,只有灼红的琼浆果摇曳在风中。
断月崖最高处,两道身影孤寂单薄,被月色拉得长长。
空气中传来压抑的低咳声。
有人将酒壶摔在地上,冷笑着问,你还敢来?
殷别走上前去,看着那一处孤坟低声道,你又在喝酒。
时归雨低低咳嗽起来,他缓缓举起手指抹去唇边溢出的血迹,就当我是在庆祝你也步入了我的后尘。
一旁的黎璃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她低声呵斥道,二师兄!
她仓促的看了殷别一眼,小了不会是温念。
这个名字似乎刺痛到了时归雨,他眉心的朱砂透出一种诡异的艳色。
时归雨猛然站起身,一把掐住殷别的脖颈,嘶哑出声,当初劝我不要收她为徒的是你,如今做了同样事情的也是你!
他的眼眸中隐隐透出痛苦之色,我已经酿成了大祸你还要步我的后尘吗?
殷别默默站在原地,任由白皙的脖颈上泛出红紫之色,也没有拂开他的手。
我知道。
阿了不是温念,也绝不会是温念。
时归雨脖颈上青筋毕露,以灵息相护,赠她灵鞭你真的没有把她当做师尊的替身么?
殷别低垂的长睫微颤,她不是。
时归雨狠狠放开自己的手,你最好别说谎。
他指向那座孤立的坟茔,是我无能,寻找师尊一事只能由你来做,如今你既然决定放弃寻找师尊,我们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干涉。
时归雨的手指轻颤,但我要你向师尊发誓,你不会像当初的我一样,找一个替身来代替她。
她不是。
殷别的声音又低又哑,很快被风吹散。
时归雨一脚将滚落在脚边的酒壶踩碎,闪身离去。
黎璃抬头看了殷别一眼,师兄,二师兄也是因为也是因为你决定不再寻找师尊才那么生气的,这跟小了没有关系。
殷别缓缓勾起唇角,我知道。
黎璃轻叹了一口气,当初二师兄几乎走火入魔,言行举止上逼着温念学习模仿师尊,就连就连温念的灵根也要被他强行扭转为火灵根
黎璃眼中溢满哀伤,温念是个好孩子,谁都没想到会有那样的惨剧发生
她哽咽道,如今我们只是不希望悲剧再度重演。
她诚恳地看着殷别,大师兄,只愿你遵守承诺,护小了一世周全。
殷别喉结微滚,他掩下眸底晦暗情绪,我知道。
黎璃叹了一口气,师尊生性似风,不喜拘束,热爱自由,既然她已经离去,我们也决定不再寻找她
那便惜取眼前人吧。
殷别抬手撷下一颗琼浆果,风拂过,微凉的汁水染上指尖。
世人皆道沉烟真君蛇蝎心肠,手段歹毒,以后怕是要开罪不少人,绝了自己的后路。
但只有她的三个徒弟最清楚,什么后路?沉烟真君从来就没想过给自己留后路。
她是风。
没有人能捉得住,也没有人能阻止她的去留。
殷别时常会有一种错觉。
她赤足坐在揽星阁最高处晃悠双腿时,便也像那穿过她的黑发,拂起她衣摆的风。
随时将要消散于这天地之间。
世人只知她生性奢靡,挥霍无度。
却不知修为、华服、美食、珍宝,其实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够入她的眼。
人皆有欲。
但殷别却不止一次意识到,天地浩荡,她没有真正想要得到抓住,能够为之驻足的东西。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殷别时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