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妈妈走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这世界上谁也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赵萍看着卢卡的眼睛,张张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后来,楚老爷子知道情况后,和老伴儿一起去居委会表明态度,楚家可以帮忙照顾卢卡,家里不缺他这口饭。
居委会大妈只要知道,卢卡有人负责就行,也省得把孩子送福利机构,就顺水推舟说了几句客气话,会和赵萍商量着适当给楚家点伙食费,这事儿就定了。
赵萍临走前,回了一趟赵家老屋。
这个带小院儿的三间平房,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看着堂屋角落摆放的三张黑白照片,赵萍苦笑着摇摇头。
要说多恨偏心的父母,这会儿也不恨了。
要说多讨厌最受宠的妹妹,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卢卡听到屋外有动静,从房间走出来,怔了一瞬:大姨,您喝水吗?
不喝。赵萍从皮包里拿出一只信封,放到桌子上:这是五千块钱,你自己留着应急。大姨会供你读完大学,你要是还想读硕士,博士,大姨也会供你。
谢谢大姨,我不要您的钱,妈妈给我留钱了。卢卡推了一下桌子上的信封,摇摇头。
小卡,大姨,大姨也有难处,没法带你去澳洲,你别恨大姨啊......赵萍看着眼前过于懂事的男孩,鼻头发酸。
这孩子,没了妈妈,没了姥爷,亲爹不管不问,她这个亲姨妈也不没能力带他走。
您真的没义务带我走,您也有自己的生活,我在云镇挺好的。卢卡表情平静,语气如常,没有一丝埋怨。
赵萍还想说点什么,就听到乐月脆脆甜甜的嗓音,在巷子里传开了。
小卡!我姥儿刚蒸的芸豆馅儿大包子,可香啦,还有放了绵白糖的八宝粥,你咋还不来吃饭啊?
乐月双手端着搪瓷盆儿,一脚跨进赵家小院儿的门槛儿,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到了饭点还不来吃,姥姥就让我给你送过来。本小姐亲自给你送饭耶,你还不出来接驾......
她一眼就瞧见堂屋里的赵萍,热络地笑脸相迎:阿姨好!阿姨要走了吗?
赵萍也对乐月笑笑:嗯,下午的火车票,从省城去北京......
哎呀,那阿姨可要抓紧了。乐月抬眼看看墙上的挂钟,放下手里的搪瓷盆,用过来人的语气说:云镇去省城要两个多小时呢,晚了就赶不上火车了,大巴还有可能坏在路上,可耽误时间了。
我,这就走。赵萍哑然失笑,这小姑娘,是在下逐客令啊。
阿姨放心,我会罩着卢卡的,您别忘了,去年在医院收了我的烤肠,以后,卢卡就是我的啦。
乐月一边说,一边掀开搪瓷盖子,用手指戳戳白胖胖的包子抬头问:阿姨要是觉得一根烤肠不划算,那我再给阿姨加一个包子吧?
卢卡无奈地看了眼乐月,湿漉漉的绿眸子显得格外无辜,像是发出无声地控诉:
我在你心里,就值一个包子加一根烤肠?
乐月小手一摊,定定地和他对视,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不然呢?
我还不够大方吗?!
多加了一个大肉包呢!
第20章隆起小花苞
2002年余下的日子,乐月和卢卡的生活再无波澜,一切回归平淡。
卢卡几乎不需要乐月的额外辅导,完全跟上了云镇小学的教学内容,甚至学校出的习题已经难不倒他,每天写作业的时候,卢卡开始陪着乐月一起做奥数卷子。
云镇小学不教英语,卢卡会督促乐月一起背诵和默写新概念课文。
乐月这才发现,卢卡英文写得很漂亮,是流畅优美的花体字。
偶尔乐月什么都不想学的时候,他就教乐月一点西班牙语,这倒是起到了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作用。
乐月就这么,跟着卢卡学了点三脚猫的西语。
语法动词变位先放到一边不说,小姑娘发音倒是很标准,学了一口地道的马德里腔。
她也不管那么多语法规则,张口就来随便乱说,只要卢卡能听懂就行。
乐月一直认为,语言嘛,就是交流沟通的工具而已。
很快,六年级上学期,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了。
拿到这次成绩排名,整个高年级级部的老师都惊到了。
卢卡考了年级第三,和第一名的乐月没差几分。
班主任岳老师可长脸了,开家长会的时候,一个劲儿的拉着楚老爷子夸他家的俩孩子教育的真好。
岳老师还说,卢卡这个成绩,直升云镇初中真的可惜了,完全可以去考省城实验初中和师范二附中的省招生考试。
在得知卢卡英文也很好之后,岳老师还建议卢卡可以试试省城外国语学校,外国语考进前省内前二十还有奖学金拿,卢卡想考的话学校可以帮他报名。
当天晚上,饭桌上,乐月听姥爷说起这件事,当下就不乐意了。
小姑娘放下筷子,不满地拧着眉头:卢卡才不去省城读初中,他要和我一起回北京读初中。
乐月思维单纯,她觉得既然姥姥、姥爷都把卢卡当自家孙子来对待,那爸爸妈妈也会和他们一样,把卢卡当家人才对。
再说,卢卡这么乖的小狗,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
小卡户口不是北京的,咋和你一起去北京上学啊?楚老爷子只当孙女异想天开,夹了一筷子红烧鸡翅给月亮。
那把卢卡户口弄到北京不就行了嘛?等明年暑假爸爸妈妈回来的时候,我和他们说。乐月不以为然地说。
爸妈走了那么久,乐月又是个鬼精灵的性格,她有的是办法让父母对自己产生愧疚感,从而达到她想要达成的目的。
至于姥爷说的户口、择校之类,乐月连听说都没听说过的现实问题,这个年纪的小屁孩是想不到的。
她砰砰直跳的小心脏里,唯有一个单纯的念想,坚决不能和自己的小狗分开。
姥爷都被乐月逗笑了,就顺着她的话说道:行,只要你爸妈能搞定这事儿,就带着小卡回北京。
你也没问问人家小卡愿意去不?姥姥也故意逗孙女。
他怎么可能不愿意呢?乐月就是这么自信,扬起下巴看着闷头扒饭的卢卡。
见对方没反应,乐月在餐桌下偷偷踢掉毛绒兔子拖鞋,一只小脚丫不动声色地踩到卢卡脚背上,暗暗施力。
喂,小狗,问你话呢。乐月一本正经地说,脚丫丫又点了他脚背两下。
忽然间被点名的卢卡,饭粒呛到了气管里,红着脸闷声咳嗽:咳,咳咳......
2003年快到了,六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临近。
最近,乐月总觉得心神不宁,右眼皮老是跳,像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元旦这天,乐月接到了父母的电话。
月亮,妈妈提前结束外派,寒假回国陪你和姥姥姥爷过年,六年级下学期就回北京读。
妈妈在电话中,简单明了地丢了个重磅消息,让乐月半天没缓过来。
下学期?那期末考试以后,我就要和同学们说再见了吗?乐月声音带着鼻音,显然不能接受这么突然地离别。
妈妈态度也软下来:还有一个寒假呢,这么长时间还不够你说再见的?月亮,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啊,越长大,就是学着和更多的事物告别。
哦......乐月沉吟片刻。
她本想和妈妈提一嘴,带卢卡一起回北京的事,只是还没张口,就被妈妈连着的几个关于学习的问题打乱了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