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其实这是一场误会,因先前二娘是回彭城祖家出嫁的,府上并没有人知晓她亲事没了,还回了京城,彭城那头也没捎个信儿来解释一番,那刘总管不太相信,又因事没及时禀告臣妇,所以才延误了二娘入府。明惠郡主装着生气地说道,早知道裴三郎是亲自送二娘回来的,性子急,等不得,我就亲自去接二娘了。
裴皇后笑笑,牵着安知珺的手拍了拍。
安知珺恭顺地点点头。这个时候,不宜拆穿明惠郡主,不然吃力不讨好。
既是如此,这事就此揭过,二娘嫁去护国公府是大事,还得明惠郡主你细心操劳一番。裴皇后亦未在这事上纠缠,叮嘱,本宫是一直盼着彬哥儿成亲的,可别让本宫失望了。
一定,皇后娘娘大可放心。明惠郡主看了一眼安知珺,二娘也是养在我膝下的姑娘,我自是盼她嫁得好的。
这是,裴三爷借皇后之口,敲打明惠郡主,让她重视筹备自己的出嫁事宜。安知珺在一旁听着,心里暗松一口气。
明惠郡主去探望太后,安知珺便留下来陪裴皇后说了一会儿话,听说了安知珺返乡被劫的事,一口气赏赐了数匹大红妆花云锦跟夹金织银孔雀羽罗纱,甚至还有一整套宫内造的凤冠霞帔,另外还有珍玩摆件,珠翠玉饰头面等添妆,命公公装着满满两辆马车送进非花苑,而后便又小心翼翼地归置到翠青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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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珺在后宫觐见裴皇后的时候,裴彬亦在御书房。
跟他一起面圣的,还有刑部尚书,刑部左侍郎范怀骥,为的便是昨日押入大牢的孙老爷等一干海寇。
胆敢对运送税银与贡品的官家船队出手,那贼匪胆大包天,进入刑部牢狱后,自然是得再细细审问一番,或许顺便能为解决沧城沿海寇患提供方案。
牢狱刑审官吏手段了得,一夜酷刑,还当真审出了点什么。
招供的便是那孙老爷,他勾结海寇劫道官船,为的并非贡品,也非税银,就是冲彭城官吏所操家产而去的。目的也并非是哪个大官的物资,就是崔祎那盛装了满满一船的财物。
要的,也不是财富本身,而是藏匿在财物中的几件信物。
崔祎,与庆王来往的信物。
孙老爷并非什么海商,而是庆王府上的幕僚。
为何一个小小的庆王府幕僚,会勾结海寇,公然打劫官船,不惜犯下弥天大罪的代价,仅仅是想取回崔祎藏在财物中的与庆王来往的信件?
此事非同小可。
再追问孙老爷的时候,孙老爷求一线生机,要求皇上特赦保得性命才敢道出实情,然今日一早,孙老爷便已然咽气。
供出如此关键证词,刑部自然不会轻易加害孙老爷,但孙老爷却死了。
杀人灭口。
这是刑部等人的第一反应,于是,闻讯后,刑部尚书带着范怀骥马上进宫禀告了皇上,随后,裴彬便也被叫到御书房。
皇上脸色阴沉,看着眼前的三个臣子。
这事一禀告上来,他就知道,事态严峻。
崔祎被抄家,原本跟庆王并没有关系,但庆王派幕僚勾结海寇,只为藏在崔祎被*操没家财中的谋逆证物,甚至在事败后灭口,事情就严峻了。
崔祎是彭城州牧,手掌彭城所辖一州军权,庆王身兼豫州州牧,豫州便是庆王的封地,亦手掌豫州一州军权。
并且豫州,毗邻着彭城。
假传圣旨,侵吞贡品,这条条死罪,崔祎累年敢犯,便证明他有不臣之心,而庆王竟然担心两人之间的信物落到宫中,甚至不惜铤而走险袭击官船,怕庆王与崔祎均是一丘之貉。
崔祎,是有心扶持庆王么?
若去年没有爆出贡品被劫一事,若年初没有派裴彬到彭城撸了崔州牧,他会继续被蒙蔽下去,假以时日,崔州牧与庆王联手,集结彭城与豫州之力,谋逆事发,朝中必然大乱。
幸而裴彬去了彭城一遭,又在归航时识破孙老爷的诡计,灭了海寇的妄想,保下了崔祎的财物。
庆王与崔祎合谋的罪证,应当就藏在送进宫中的那些财物里。
第38章
寿安,昨日送进宫的那批抄查的金银资财,都入库了么?
寿公公躬身回禀:陛下,那批资财数额巨大,奴才们刚刚完成清审造册,准备分入内库外库。
皇上瞥了一眼裴彬:昨日朕赏给你的那两箱,可是崔祎府上抄查所得?
臣这边让李信将财物悉数追回。裴彬亦不管是否是崔祎之物,马上回道。
朕另换赏赐给你。皇上转而对寿公公道,寿安你给朕马上清查出所有属于崔祎的家财,每一箱每一件给我细细地搜,务必将这庆王要的信件给我找出来。看寿公公才要离开,裴彬却叫了一句:等等。
御书房内的所有人均看向了他。
此事,不宜大张旗鼓,暗中查探才是,省得打草惊蛇。裴彬平静道。
一语中的。
若伪装尚未知情,那孙幕僚是在招供之前被杀,还能迷惑庆王,稳住他在豫州以及京城的势力,趁此期间找到罪证,先发制人,尚能将一场滔天谋逆掐灭于萌芽之中。
寿安公公望向皇上,皇上脸色稍缓,冲他颔首,于是寿公公领旨匆匆而去。
丁尚书,你堂堂刑部大牢,还轻易让犯人给灭口了?你等给朕好好彻查那位孙犯是怎么死的,何人所为?
丁尚书惶恐领命。
另外,京城里,有哪些是庆王的爪牙,也给我派人好好查清楚了。
范怀骥听得此言,不由得瞥了裴彬一眼,裴彬注意到他的视线,蹙眉。
范侍郎有何要言?皇上马上察觉到了范怀骥这点小动作。
陛下,臣是忽然想起来,范怀骥拱手,裴御史所结的亲家,可不是跟庆王有关么?
裴彬瞟了范怀骥一眼,淡淡道:不错,安二娘的母亲,便是庆王之女明惠郡主。
皇上龙颜一寒。
但安二娘是安尚书的原配所出。裴彬补充,与明惠郡主并无血缘关系,更与庆王无关。
裴御史,关心则乱。我的重点,并非那安二娘。范怀骥翘了翘嘴角,想笑,又忍住了,我的意思是,庆王的女婿,可是吏部的安尚书。
吏部,六部之重,亦是各层朝官或选拔或封勋的扼要机僚。
若说,庆王要在朝中安插棋子,培养自己的势力,控制吏部可得事半功倍之效。
陛下您说,庆王这事,安尚书,可知晓?明惠郡主,可知晓?范怀骥再问。其实还有一言,他尚不敢问,后宫太后,可知晓?
皇上脸色黑如乌云,裴彬的眉头也一下拧了起来。
庆王是皇上的皇兄,亦是太后的亲生皇子。
太后原本是先皇的四妃之一的丽妃,庆王年长皇上约莫十岁,皇上五岁那一年先皇后薨,当时先皇见丽妃贤良淑慧,教养所出的皇子亦端方凛正,而丽妃欣然接纳太子,于是便将太子养于其膝下,太子登基后,丽妃贵封太后。
庆王及冠便被派去豫州封地,也曾支持皇上登基,这些年表现得耿耿忠心,皇上一向以为庆王是自己的得力臂膀,不吝夸赞激赏,却没料到,原来亦是保藏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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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起轿处,停着载送入宫之人的马车,绣着护国公府家徽的马车上,帘子掀起,裴彬坐在马车厢内,斜靠着软榻,看着宫门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