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裴彬如此冲动,怕不是进去找父王罪证的,若被他寻到了怎么办?他能死在这火海里自然最好了!
好一会儿,当一道人影从掉着悬梁的火海里出来时,众人均一片惊吁。
裴彬一身颇为狼狈,手里却有用被衾盖着的一捧什么,小心翼翼护在怀里冲了出来。
安知珺见安然无恙的裴彬,哭着笑了起来。
裴彬无视他人的视线,将上面覆着的被衾一掀,露出了那套大红嫁衣,完好无缺,他双手奉到安知珺跟前:蓁蓁,诺,你的嫁衣!
安知珺看着那红得刺眼的嫁衣跟凤冠,抬头去瞅那弯腰俯身看着他的郎君。
郎君玉面上沾染了些许黑灰,发丝凌乱,与平日风光霁月的郎君相比,颇为狼狈,可她却觉着,如此的郎君,宛若谪仙,比往日,都来得出色,瞧进那关切的眸子里,她的心甚而漏跳了一拍,随即怦然而动。
看安知珺凝视着自己,宛若入迷,裴彬自得地轻呵一声,浅浅地翘起唇角,凑得更前一些,伸手去抚拭她眼角的泪,低声问:是不是觉着,如我这般的夫君,世上无双?
安知珺忽而抿嘴,带着泪花笑了,羞赧着垂下头去,方才因为失去一切的伤痛,瞬时消弭不少。
裴三郎,可有伤着?在一旁原本冷冷看着的明惠郡主,笑着发问。她方才将这对璧人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眸子满是幽深的嫉恨。
好个安知珺,竟然将这个裴三拿捏得死死的,而这裴三,竟也就如珠似玉地宠着她。明惠郡主脑海里晃过了一个模糊的残影,又很快消去了。
裴彬转身瞥了一眼明惠郡主,自是没有,劳明惠郡主挂心了。
那便好,否则,本郡主可不知如何跟护国公府交代。明惠郡主微笑着,她早便从旁瞧了裴彬一会儿,看来,裴三从非花苑里抢出的不过是安知珺的嫁衣,别无他物,幸好。她心里暗松一口气。
这火自然是她趁安知珺不在府上时,着人烧的。
夜里烧是便宜,可万一烧坏了安知珺,依裴三跟裴皇后的性子,该会下令严查,届时怕是落不得好,还给人查出事出有因,被人拿捏住把柄,所以就选白日了。
反正,这尚书府上,无论白日黑夜,对她明惠郡主来说,并无区别。
*
火是快天黑时才彻底熄灭的。
不过短短半日,那非花苑跟翠青园便化为了一堆残砖败瓦。
明惠郡主另外清理出了一个明月阁,让安知珺跟一众奴婢搬了过去。
幸而那明月阁甚么都全,安置下来后,柳梅与木梅将从非花苑抢出来的些许东西,都放到案上,让安知珺看。
因突发愕然,情形危急,柳梅也只来得及抓了些贵重的物件,诸如梳妆台上主子的首饰箱箧跟珠钗等,便被救火的仆妇们拉出了院子。
安知珺打开箱箧看了看,又看了看零碎的物件,发现之前装银票的黑漆匣子还在,还有几件亦是装着镯子簪子的匣子。
怕出事时,柳梅将她房内散置的首饰都一古脑地搜出来了。
姑娘!那火起得太莫名其妙。柳梅道,而且是两个院落几乎同时便起的火,怕是背后有人蓄意而为。
主仆两人都想到了昨儿张妈妈偷钥匙的事。
张妈妈是冲着她的嫁妆去的,今日一把火,恰好将她的所有嫁妆都烧没了!
姑娘!主仆二人都是聪明人,很快想清楚了内中关节。
安知珺心里暗怒。光天化日之下,胆敢烧尚书府上的院子,张妈妈还没有如此大的胆子,该是明惠郡主的意思。
她们,为何会打自己嫁妆的主意?在寻些什么物件,甚至为此毁掉府上的两院子?
走水的事,明惠郡主在查,可如今看来,该是查不清楚了。安知珺咬了咬贝齿,只觉得一股怒意无法发作。明惠郡主说是查,可眼下却二话不说,先杖毙了住在青翠园的两个仆妇,又将白汀跟木梅都叫过去问话。
就这么算了?
不管非花苑的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明惠郡主定是要找个人负责,才能给尚书府上的人,包括我,一个说法的。安知珺冷冷淡,去,你去见明惠郡主,就说这把火,是张妈妈烧起来的。
姑娘?
明惠郡主肯定指着能糊涂了事,怕不是要拿非花苑的人定罪。总不能她们欺负到头上来,她还要一声不吭吧?张妈妈是她的人,你咬出张妈妈,让她们狗咬狗好了。
郡主要不信怎么办?
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她怎敢不信?安知珺道,非花苑的管事原本便是张妈妈,我这个主子不在,她管事不力,没看住院子,不拿她是问,拿谁?便是明惠郡主不处置张妈妈,她也能将这张妈妈从自己身边撵走。
行,那奴婢去了!
柳梅走后,安知珺坐在榻上,想起今日之事,满腔怒意充塞心头,待想到裴彬,才缓缓消却,眸子去瞧那放在一边的那套凤冠霞帔。
那人,竟然真为了这套嫁衣,便敢冲进着火的院子,也不知道烧着哪儿没有?抢出嫁衣后,眼见火势得到控制,那裴彬虽然依然浑身湿透,但几处衣裳,似是被焚烧破了,见安知珺无事后,才安心回府。
安知珺勉强冷静下来,起身,将那套嫁衣捧过来,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许久,才清查起残留的家当。
幸而柳梅没有落下装着银票的黑漆匣子,安知珺拈起匣子,揭开,看里头的银票还好好的放着,盘算着在婚期之前要重新添置的嫁妆。
等她拿起一只紫檀木匣子时,该是匆忙间被柳梅摔过,方方正正的匣子底儿是松动的,捧起来的时候差点没散架。
她记得,这是那夜在阳壶城胡闹后,次日在官船上,三爷送她的赔礼,只是她一直没看过里头是什么!
安知珺将匣子打开,见红色绸布上放着一只碧玺的镯子,水头极好。
她才要合起匣子,却见松动的匣底透出什么物件的残角,有点纳闷,动手将镯子拿出后,揭了绸布,见着底层薄薄的底板,抓起来摇了摇,从外头看,这匣子底层,似乎有夹层?
夹层里藏着什么?
安知珺好奇起来,几次想揭开底板而不得后,便从旁边拿了一只金钗子,用钗尖而从外头裂开的底层中间塞进去,而后用力撬开,终于将匣子底部完全拆开,在夹层里的,是折叠起来的三封信笺。
安知珺放下钗子,把信笺拿起来,展开,看了一眼,眉头便颦起来,再见着上面的官印时,脸色惊变,心中骇然。
原来,这便是明惠郡主在找的东西!
第54章
这分明是庆王谋逆的铁证!
三封信件上,均是庆王邀崔祎共商起事,来日、起兵城下、入主宫中、拥立为王等等字眼,让安知珺看得眼跳心惊,当即她便想出门,将这信笺送与裴彬。
他原来并非在查父亲谋害母亲一事,他在查的,该是庆王谋逆的大案!
是因为明惠郡主是庆王的女儿,所以他才在查案时,一并查到了父亲的事?
这铁证,该速速交与裴彬才是。
安知珺迅速站起身后,又缓缓坐下。
不行,若这证物交给了裴彬,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便不仅仅是因父亲谋害母亲一件罪责如此简单的事了。
谋逆大罪,罪无可赦,株连九族!
明惠郡主明显是知道庆王在筹谋此事,父亲身为她夫君,怕是也牵连进去了。一旦事发,届时,她不仅仅只是弑妻的罪臣之女,而是叛臣乱子之后,治罪后是会没命的,还有安府上下,怕是会满门抄家,没顶覆灭。
安知珺深呼一口气,闭了闭眼。
她可以不顾及父亲的性命,但她没办法不去顾及府上安氏其他两房以及彭城祖母等人的性命。
况且,距离她嫁进护国公府也便仅有一个月的时间罢了,她能甘心就在这节骨眼把这份罪证递出去,亲手毁掉自己的余生吗?
自是不甘的!
安知珺没犹豫多久,最终飞快地将三封信函折好,想着要藏到何处。
原来的匣子坏掉是不能藏了,最好,要藏一个谁人也寻不到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