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的稍微有些不客气,贺启城佯装叱责:夫人,说话注意些。
温梨笙看在眼里,也知道这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戏码,又想起贺祝元打从刚才开始就一副跟她不认识的反常模样,心中知晓贺家人这次来,恐怕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冲着她的。
她转头瞧了瞧温浦长。
温浦长下巴轻抬,示意她继续。
得了亲爹的支持,温梨笙心中有了底,开口反问:这话倒是奇怪,我温梨笙做事从来没有不敢认的,贺夫人说这话是何意啊?
贺夫人对她笑笑,说:我知道像你们这样风华正茂的年纪,平日里又总在一起,朝夕相处之间难免会生出情愫,元儿虽是我们家庶出的孩子,但打小品行端正,与人相处也颇为和善,且样貌周正,我和老爷也都把他当做嫡出的孩子来培养
等等,温梨笙忍不住打断了:你怎么越说越奇怪啊?
这话说得,怎么跟议亲似的?
贺夫人也没在意她打断自己的话,只从宽袖中拿出一个绢布包着的东西,举到桌面上来,在众人的视线下展开,问道:这些可是温小姐你的东西?
绢布中包着的,是那日在贺家温梨笙给贺祝元的发簪和镯子,作为他给自己带路的报酬。
温梨笙点头,大方承认:是我的啊。
这是我们在元儿的寝房里找到的,几个小首饰却宝贝似的藏起来,我们可是找了很久呢。贺夫人将东西放到桌上,那些昂贵的饰品轻轻相撞,发出脆耳的声音。
谢潇南眸光平淡,落在那琳琅的饰品上,见其中有一对墨金雕花细镯,确实是那日温梨笙腕上所戴。
当时的她在身上装饰满了各种各样闪闪发光的东西,唯有这一个饰品颜色是暗的,挂在白皙的手腕上,一眼就能看见。
姑娘把首饰送给男孩儿,其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贺夫人把东西拿出来的用意,就是暗示温梨笙与贺祝元是情人关系。
但温梨笙见状,却坦然的说道:这些确实是宝贝啊,都是我爹去出沂关外访的时候,从别地儿带回来的,光是那对墨金镯,卖了的银钱够贺祝元吃喝一年的。
这话是何意?二房夫人插话问道。
这是我给贺祝元的报酬,先前去贺家送贺礼的时候没人招待我,我恰巧碰见贺祝元,便让他给我带路,我身上若是没有带银票,便有将首饰抵银钱的习惯。温梨笙笑弯了眼睛,一副温良无害的可爱模样:不过你不识货也正常,谁让你们贺家那么穷酸呢?
贺家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大约是没有料到温梨笙会在桌面上公然嘲讽。
然而这还没完,温梨笙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先前去贺家是给贺老太君送寿辰礼的,但既然人都死了,那寿辰礼能不能还回来呢?
贺启城的表情顿时像吃了一口狗屎一样,双眉紧拧,涨得脸通红:温郡守,令爱实在是太过口无遮拦!
温浦长啧了一声:笙儿,怎么这般不懂事呢?看把这贺家主气得,这寿辰礼虽说不作数了,但也不能要回来,可以做丧礼用啊,免得再送一次了。
温梨笙恍然大悟。
紧接着温浦长轻笑一声:贺夫人拿出这些东西是想说,你家儿子与我女儿有别的关系?
这不好说啊。贺夫人道:若是寻常关系,哪会给这么多东西?
贺夫人有所不知,我这女儿就喜欢散财,平日里出门身上都揣着大把的银票,有时候路边瞧见什么没爹没娘的可怜小狗儿,都会扔上一张银票呢。
贺启城听出他话中的嘲讽,冷笑道:温郡守真会说笑,狗岂会用银票?
那自然不会用银票,不过聪明的小狗儿会把银票藏在窝里,等到有人瞧见了,就会用银票给它买上一大块肉吃,温浦长笑容温和,徐徐说道:但是有些笨的小狗呢,就藏不严实,银票就会被野狗抢走,自然什么都没得吃啦。
他对温梨笙道:笙儿下次要记住,把银票给些聪明的小狗儿。
温梨笙没忍住笑了,接话道:这种跑别人窝里抢东西的野狗也不是到处都有,等我瞧见了,一定乱棍打死。
父女一唱一和,将贺家暗地里骂了一遍,气得贺启城鼻子都歪了,面皮都红的发紫,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
温梨笙说:你好像个老芋头。
贺启城原想的是温浦长即便是再横,也总要顾及着自己这仅有的一个女儿的名声,然后让步妥协。
可他没想到,最难搞的居然是温梨笙,简直是天降的恶匪,转世的煞星,什么都敢说。
你!贺启城被温梨笙气个半死,话中自是一点客气都没了,怒道:温浦长,素来文人擅辩,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任你怎么胡言,这些东西都是存在的,若是我将这些拿出去给众人看,城中人该如何议论你女儿,你应当清楚,当年你娘是怎么被人非议的!
这是温浦长不能提及的过往,他当即脸色一冷:今日在桌上口无遮拦的人恐怕是你吧,贺启城。
温梨笙则是大怒到拍桌而起,砰地一声,她指着贺启城道:老芋头你说什么东西?!你娘怎么死的你知道吗?少在这里说话不过脑子,别以为在谢府就没人敢动手,当心我一盘子砸破你脑袋,不怕死的老东西。
一副十足的地痞流氓的做派,温梨笙那张精致的小脸凶相毕露,仿佛下一刻就要提刀砍人。
贺家一行人皆被她的话激怒,唯有贺祝元低着头不语。
原本一直静静吃东西的谢潇南被她这拍桌一掌猝不及防给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就见温梨笙双眼赤红,浓墨般黑的眼眸蓄满了怒意,像一只凶狠而愤怒的幼兽,伸着利爪随时要攻击人的状态。
温梨笙的祖母去世许多年,却一直是深深扎在温浦长心中的一根刺,稍稍一动便鲜血淋漓,是温浦长毕生的遗憾,一辈子的痛。
温梨笙不允许任何人提起。
谢潇南见过生气的温梨笙,但却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她,平日里她都是笑嘻嘻的,也就认错的时候假哭一会儿,生气的时候瘪着嘴,这些情绪消散的很快,不一会儿她又会咧着嘴傻乐。
她身体里的快乐,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她这一番骂出口之后,也彻底惹怒了贺启城,他霍然站起身,怒声道:你个小毛丫头胆敢这么跟我说话,若不是有谢家护着你,你早就不知道死上多少回了!就凭温家也能护得住你?
温梨笙一下就踩上凳子,顿时站高了许多,叉腰冲他道:我温家的事与世子有何干系,若想找理由掩饰贺家的无能,也别牵扯上世子爷!
贺祝元坐不住了,起身想要劝阻:爹
贺启城一把将他推开,见温梨笙突然高了一大截,他还需仰着头看,当即更气了:那你真是蠢笨而无知,在我贺家那日晚上,若不是世子身边的护卫守在你房外,你以为你还能逃出屋子?怕是早就被人削掉了脑袋。
什么?温梨笙疑惑不解。
她只记得那日晚上是她碰巧起来倒茶水的时候撞见有人从窗户翻进来,而后鱼桂与其交手拦住了人,她才得空逃脱的。
正在这时,谢潇南终于开口,他身子往后一靠放松了姿态,掀起眼皮有些懒散道:贺家主若是不能好好说话,那谢府就要送客了。
贺启城指着温梨笙道:是这丫头无礼在先。
谢潇南却只看了温梨笙一眼,继续对贺启城道:温郡守是我请来的客人,你们贺家人却是不请自来,这其中的不同想必贺家主心里清楚吧?
言下之意就是明目张胆的偏心温家。
谢潇南这样的态度,却并不让贺启城意外,他虽然被下了面子,神色却稍微缓和了不少,知道方才是被气得太狠导致失态了,便说道:本来我此次来谢府,就是打算要好好谈谈,化解一下我们之间的误会。
谢潇南下巴轻抬:那你将那些发簪镯子拿出来,究竟是威胁温家,还是威胁我?
贺启城道:那就要看世子究竟有多在意温家那伶牙俐齿的丫头了。
我有多在意,不是全凭你们自己猜测想象的吗?谢潇南接过下人递来的清茶,一掀开茶盖,茶香就极快的飘散开来,味道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