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霄知道他的身份,今日却还要做这出,想必另有目的,他如今只身在此深入龙潭虎穴,恰似一场豪赌。
谢九霄轻笑一声,手掩了掩唇角,那不如公子开个价吧?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好了。
何况,我夫人并不一定要听我的。她若愿意,我也不会强迫她。
他淡淡说,令小宛的心一下子又凉了泰半。
小宛想,他态度若强硬些,他们看无机可乘说不定也就罢了,可这话俨然是给了他们一丝希望。
谢九霄笑道:那,小娘子,不妨请你进内室,和我单独聊聊?
谢九霄所为就是此事。她这回思索了很久,谢家即使要和薄家联合,那也决不能叫薄家的人给制住,若能拿捏住当今的国君,以君之名号令,那他们谢家行事则名正言顺,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她有此魄力,也打听清楚了,此行他身边只有他夫人相伴,那么,岂不是手到擒来?
而谢岸又递信前来说邀她带上九霄楼中五十女武士,行一瓮中捉鳖之计,她也乐于成全侄儿这爱美人之心。
小宛依依不舍地被两个女武士给请起来,目光死死盯着姬昼手中茶盏,白天!
他稍仰眉目与她对视,茶水渐冷,白雾所余不多,他冷冽的眉眼便一笔不落地刻在她的眼中。
他说:你去吧。
她微微撇开眼。心里忽然有些难言的滋味。
谢九霄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呢?谢岸知不知道呢?
总之,知道也危险,不知也危险。黎河处处都是危险。
内室里,谢九霄关上了门。砰的一声,小宛心里一个颤抖,强自镇定地说:夫人要说什么?
谢九霄的眉眼漾起了横波:请坐吧。
小宛警惕地望着她,并未坐。
内室里只开了一扇高高的窄窗,隐隐约约能望见素白的天地。
夫人,我是不会
她的话却被谢九霄给笑着截断:叶某到此一游?
小宛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揭开(不是火葬场)
她警惕地望着谢九霄,说:夫人怎么知道
谢九霄手里狐狸毛扇子轻轻在掌心点了点,笑说:小娘子?我是不是该尊称一声,凝光夫人?
小宛大惊失色:你知道!?
谢九霄微微一笑:单看这副容貌,已是少有的绝色,便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小宛听到她夸自己好看,还是有些讷讷,脸上泛红,说:一般一般。
谢九霄说:其实我早已知道外头那位是什么身份。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暗号,是太后遣你来的不成?实话实说了罢,谢家的暗钉就是我了。太后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小宛心思浅,被她这么一说,心中挣扎了一番,不知要不要相信她。
她试探着说:什么暗号,我不懂,那就是我随手一写的罢了。
谢九霄倒也不反驳,只轻笑道:小娘子,我直说好了,难道你想跟他她着重了那个他字,小宛一听就明白指的是姬昼,一起覆灭?
覆灭?小宛重复道,眉目凝起来,正正看着谢九霄,说: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谢九霄叹了口气,说:这王室衰微,权力早已中空,你跟了陛下,纵然是一时有荣光万丈,他日还不是逃不了一个覆灭的下场?这般漂亮的姑娘,我可舍不得就那样死了
谢九霄说着,伸手摩挲起她的下巴,叫小宛一吓,猛退了两步,但没有吱声。
她不太习惯别人碰她。
死?
谢九霄觑她一眼,转身行了两步,抚了抚角落一只半人高的缠枝莲青花瓷瓶的瓶口,说:这薄太后哪,野心勃勃,晋西杨郡薄家跟陛下,那是不死不休的境地。但我们谢家不同,我们讲求和而共道,岂不是少了杀伐?王室大势已去,晋国的天下将来未必姓姬。只不过有时,只差那么一个契机。
小宛说:什么契机?
谢九霄说:谢家自然可以跟薄家联合,你是薄家表姑娘,你若跟了我侄儿谢岸,这联合不就名正言顺了么?
小宛没管这个,反倒是问:那你们打算怎么对待我夫君?弑君?
谢九霄想,这小丫头竟然不先问她自己的事,难不成她不仅当薄家的棋子,还对姬昼动了真心?
想着想着,她眯了眯眼,话音却还是一般妩媚风流:怎么会?谢家素来忠君,怎么会弑君呢?不过是请陛下暂居黎河一段时间,另请人摄政监国罢了。
小宛已经明白过来,她这是要挟君以令。
可她决不能听她的真的跟了谢岸啊。小宛说:既然,既然夫人肯跟太后站在一边,那小宛回去自然会禀告太后。
谢九霄眼中掠过一丝寒芒:这样说,你不肯留下来?
小宛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虽然是个棋子,但我终究是陛下的人。
说话时,她眼前几乎闪过了他的容色,他的盈盈深邃的眉眼。他知道自己现下落入这么危险的境地了吗?他不会还在悠闲地喝茶吧?真是不让人省心,
谢九霄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不由嗤笑出声:小娘子,你究竟是在想什么?你身为薄家人,若是喜欢陛下,则为不忠;身为陛下之人,若是暗潜通敌,则为不义。你这般八面玲珑的做法,可是大忌啊。再者,岸儿真心喜欢你,这不比当人替身的好?
她的这番话,似一把刀正正砍在小宛心头。像把表面的什么狠狠撕开,展露出其下搅乱矛盾不堪的蛛丝网和淋漓骨肉。
小宛通体一震,僵硬在了原地。
她说得对。
自己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是不是,是不是先动心了?
她一面在替薄家做事,一面又想要尽职尽责地当好姬昼的夫人的角色,说得难听一点,这不是在吃里扒外?
她好像已经
袖子里的手指攥紧了些,神色有些莫名晦暗。她垂下眼,目光凝在花瓶里一束绿合枝上。花苞垂缀,饱满待发,她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
冰凉的触感叫她一下子回了神,她缩回手,抬起眼,看向谢九霄:那我也不能做出抛夫弃婿的事情来。
谢九霄拧起眉,仍然笑着叹了口气,说:你这又是何必呢?纵使你真心待他,他会真心待你么?岸儿年轻有为,也知疼人,比你的陛下不是好得多?他三年前都能对心上人痛下杀手,你想,若是万分之一可能里他成了事,你将来的下场会如何?若是他察觉你是薄家的细作,你的下场又会如何?
什么!
小宛睁大眼睛,惊诧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