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是她心里话。她是叶琬,她就当她的宠妃;她若哪一日不再是叶琬,她也会继续做另一个她,千变万化,她亦只是她。
他沉默了一阵,顺了顺她的头发,说:你这样开明通透。
他还要说什么,忽然,她的小脸凑过来,在他下巴上轻轻啄了一口,令他思绪顿止,竟然怔了一瞬。
他的眼眸暗了暗。
他低低一笑,眼里闪过一线光色,慢悠悠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今晚一定已倦怠疲惫,别无他想?但我还是可以满足你说着便将她抱起,去净室。
小宛惊呆了,她也只是想哄哄他,就像她哄小陆开一样但旋即她就想到了自己藏起来的求子方,心里忽然冒出希冀。
这两个月来,自从圆房过后,他待她好像越来越好了,她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有了值得期许的未来,还是这仍旧是镜花水月,露水/雷电。
只是从心底渗出来的自卑让她每一回都要求把蜡烛吹灭,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所有不够完美的地方,哪怕是一道伤痕,一颗痣呢。
事毕后,次日里,她悄悄去拿着方子问了管太医有没有用,管太医说可以养阳补气云云,她没听明白,但好像就算不拿来求个孩子,也可以喝一喝,她心底这么欺骗自己说。
背锅
小宛觉得自己很会粉饰太平,没想到薄家的人比她还会。
她在太后宫中请安时,听闻赵国只攻半日便攻破奉云关,三万大军即将抵达少梁,薄慎之率兵驻扎在武舒,避而未战,赵军一路势如破竹。
太后给她新的任务就是继续粉饰太平,叫她时不时进进谗言。
她在御书房伴驾时,却分明听禀一片捷报,喜气洋洋,什么薄将军又斩杀多少多少。
姬昼似很不耐听这些,揽着她时目光仿佛都不曾看别的东西一眼,只是含笑看着她,如同在看世上最珍贵不过的珍宝诸多朝臣便都心下了然,陛下这半年来沉溺美色,大抵没救了。
个别上谏说出实际局势的,他冷淡睇了对方一眼,只说:局势既然大好,你言之凿凿,虚进实乱,动摇人心;民心不宁,如何能胜?
他还很温柔地看着她,说:爱妃觉得如何处置?
她讷讷说了个罚俸,他摇头,她又说闭门思过,他仍摇头。
朝臣们全都看得清楚,陛下连日未理朝政,好不容易来了一次,怎会想到他们昔日英明神武的陛下成了这样。大抵要重蹈历代昏君覆辙。
偏偏薄家那群人粉饰太平,报喜不报忧,只怕还有阴谋更甚。
小宛最后梗着脖子说了句降职,他叹了口气,说:爱妃还是太心软,心软,他们就不把你放在眼中。说罢,冷淡的目光又落在那些人身上,最后他将他们直接罢免官职,逐出绛都。
小宛连那本《从零开始当妖妃》都不用看了,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妖妃,这么短短七八日里,经她之口而罚俸、思过、降职、免职、下狱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但这段时日春风花草香。
三月初七,他带她登临苍越山踏青;
三月初八,他和她乘画舫夜游洵水;
三月初九,他带她去白陌原放风筝;
三月初十,他带她去璧湖泛舟钓鱼
这样旖旎而梦幻的日子,小宛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日以继夜和夜以继日,就是指除了出去玩,她根本下不来床。
她对这样的日子格外珍惜,仿佛预见到这如露亦如电的美好,转瞬将熄。
转眼间过了五六日,朝中局势骤变,这连日捷报里忽然呈上一道百人血书,言道粮饷被克扣,供应不足,军中哗变。
而此时前线,赵军将渡洵水而至武舒,两军对峙洵水两岸。
不出一日又有八百里急报飞进大兴宫,说副将陆沧率兵私自围袭赵军,打草惊蛇,不仅贻误战机,且被俘虏后却被放回来,约已叛变。
这份急报一至,朝中霎时哗然,原本是胜利在望的虚假局面一下被揭开,不知何时局势已经难以挽回,几乎如大厦将倾,岌岌可危。
大多数朝臣与先中大夫令陆姜有旧,也知道陆沧的才干,不忍见他陨凋,进言陆沧虽然年轻,但是难得一见的将才,就此戮之未免可惜,不如让他戴罪立功。
但谁也没想到那妖女竟然在陛下跟前吹了枕边风,说陆沧一定早已通敌叛国,其家眷幼子当格杀勿论,念在他幼子不足十五,送往充军,妾室冯氏,理当枭首示众。
这样残忍的话却出自一个长得温婉明丽、时常带笑的女子口中。
小宛居于深宫,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她在三月十二的那个下午,在沧海殿中雕琢扇坠时,觅秀急急忙忙跑过来说:姑娘,大事不好,刚刚小陆公子小宛手中刻刀一个用力过头,手上鲜血霎时横流。
觅秀话都没有说完,一道小小的人影就哭着投到她怀里,说:姐姐,救救娘,救救娘!
她才得知,前线陆沧被俘虏,姬昼要杀冯氏的事。
她二话不说便提起裙子,直奔御书房。
路上春风微冷,小陆开已经哭成泪人,小宛牵着他的手,心中又惊又惧,为什么要杀冯氏,为什么男人的罪过,要一个弱女子承担后果。
她跑了一路,血就洒了一路,似一朵朵艳丽的红莲,绽开在青石砖上。
可是她被齐如山拦在了门外。齐如山难得有如此郑重的神情,几乎每一句话都如山沉重:夫人,陛下正在盛怒之中,夫人请回吧。
我要见陛下!我
齐如山提高了声音说:夫人既已进言要冯氏枭首,陛下深以为然,此事金口玉言,不再更改
我她使劲摇头,不是,不是我但小陆开已经听懂那话是什么意思,立即将她的手松开,泪眼朦胧,大声喊着:姐姐你骗我,你骗我!是你要杀我娘,是你!
陆开哭着跑走,小宛百口莫辩,不知什么时候这样大一顶帽子已经扣在了她的头上。
她脸色苍白地问:那冯娘子现在在哪?
齐如山缄口不语,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
小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身跑开去追陆开,他一定知道冯氏在哪。
陆开年纪小,本也跑不远,小宛没几步就追上了他,他躲在墙角哭,小宛知道现下不是哭的时候,连忙问:你娘在哪?
陆开眼圈泛红,已经哭成泪人,只知道喊着我不要告诉你,你是坏人,坏人
小孩子最不能忍受被人欺骗,就像平日玩得这么好的漂亮姐姐,竟然要杀他的娘,他又怎么可能还能心平气和地相处。
小宛问他问不出来,辗转问了好几个人,才终于问到冯氏已经被关在了内务监,今日即将被赐毒酒。
她赶到内务监时,那内务监的大总管正端来毒酒。
冯氏泪眼零零地望着自己的幼子,待望见门口赶来的小宛时,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妖女,蛊惑君心,祸乱朝纲,残害忠良,你有没有睁开眼睛看看,我夫陆沧在前线奋勇杀敌,被扣通敌,你们,你们昏君妖女,枉我夫君满门忠烈,竟然效忠你们这种人!
小宛压抑着喉头的酸涩,虽然因为着急赶来而凌乱不堪,却依然勉强保持镇静沉稳,大总管讪笑朝她行了一礼,还说:夫人放心,这贱人蹦跶不了多久了。
她强自镇定,微微一笑,看向这大总管,说:是啊。不过,她这样辱骂本宫,单赐毒酒,是不是太便宜了她?
大总管对夫人了解不多,齐总管说是夫人要杀冯氏,他自然不疑有他,现下夫人这样着急赶过来,他虽然有所疑虑,但也不能违抗夫人的命令。
这晋国上下谁不知道,夫人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
那边冯氏一边哭一边骂着毒妇妖女之类,小宛听了虽然难过,但知道这件事上怪不得她。
她看向内务监总管,说:我要带走她折磨她,总管没有意见罢?
那大总管连连道:没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