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里霎时间盈满了眼泪。既然他们要拿她威胁旁人,势必是有所索求,通过正常手段无法取得,才以此下策,她不禁茫然地想到,那么他们要哥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不,不,不论是什么样的代价,那都是她所不希望看到的。
她还在思索,就听到身旁有女声低声道:怎么只有一个?另外几个人呢?
听说往西路去了。六王子的主力正在西边崇武门一路,那边厮杀得正厉害,但是六王子却没见影踪,属下好不容易才引着他们过来。
薄云钿心里直道不中用,最重要的人都没有来。
但是时间可不等人,在这锦风巷狭路相逢,叶琅身边还是一队卫队,估计昭国军队赶来还需要些时间,但是已经迎上的这一队是宁国人?
他一眼看到自家妹妹,登时目光便流露出不可置信小宛怎么会在这里!姬昼不是说她暂时安置静思殿中,他要为她
他目光稍偏,就看见扶着小宛的那个沉阴公主,又看到了小宛身旁架着长剑的美貌妇人,雾姬。
夜色浓重,远处墙壁上的宫灯发出幽暗的灯火,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见小宛的模样便知道她的状况并不能称得上好。
他深吸一口气,手抚剑柄,正要说什么,雾姬便抢先笑道:昭王?
对峙
乌墨的夜色,大雨瓢泼,泛泛水光间,叶琅定定地看着那女子,闻言后并没有说话,身后拔剑声已蹭蹭迭起,他微微抬手示意下属不要轻举妄动。
薄云钿便见他冷漠地眯了眯眼,是在等她先说。
他若记得不错,这是天子身边得宠的那个妃子雾姬,只是看起来柔弱的女子,竟然也有心要在今夜的浑水里趟上一脚。他虽不动声色,但手抚剑柄,稍有异动,这剑便会割破她的喉咙。
雾姬笑起来,雨让她的容色似惨淡了些。她站在小宛的右后侧,剑横在小宛的颈边,让小宛整个人落在她的桎梏中,哪怕是动弹一分,似也能触碰到那寒芒闪闪的剑刃。
她说:昭王殿下,真是好巧,本宫正是要寻你。她的笑意自也辨不分明,不过也能够想象以这样的语气,笑大抵是很居高临下的。
叶琅冷眼看她,目光一瞬不瞬,声调一如往常:哦?寻孤?
雾姬将目光流转在了身前女子身上一通,笑说:是呢。开门见山地说,是本宫有求于昭王殿下您。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昭王殿下点个头便好。
她一笑,殷红的唇,艳丽的笑靥,搭配这一幅温柔似水的容貌,出奇的诡异。叶琅的目光稍转到了小宛的面容上,苍白的脸色上一道血痕,他的眼睛登时睁了睁。
说。他的目光盯回那女子脸上。
雾姬却似故意吊他胃口般,笑着摇了摇头,说:时机还没有到,本宫还要等人。
孤没有那么多耐心。
雾姬的胳膊紧了紧,小宛顿时觉得胸口有窒息感,下意识发出闷哼,叶琅立即道:那你要等谁?
雾姬说:看起来他一时半会还来不了,那昭王殿下先考虑一下罢?我的条件很简单,昭王殿下今夜不要插手宫变,昭国卫队悉数借本宫调遣。
她看到叶琅的手有微微松动的迹象,便知道他心底开始动摇。她倒没想到,叶琬这个哥哥竟然真的把她当个宝。还不是她长得一张祸水相,男人一个个的全都喜欢!
薄云钿想到这里,恨恨地又勒紧了一些,小宛这回却没有哼出声,咬住唇,咬出血来,意识虽然模糊不清,却知道自己不应该成为他人胁迫哥哥的把柄。
她想朝他摇头,喉间有无数想要劝哥哥不要的话语,只是一句也没法说得出。
大抵是看到她挣扎而无助的模样,叶琅心尖一刺痛,眼睛又一次盯上雾姬,声量高了些:你对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不过是一点迷药,不能说不能动,昭王殿下当真兄妹情深,连妹妹受一点儿委屈也舍不得。
若是今夜昭国不插手宫变,那无异于也是宣告主动放弃正卿之位,这未来多少年恐都要屈居人下。
屈居人下四字,实在不易品尝。
雨拍打在脸上,疼得她清醒。她茫然地看着哥哥,心里无数疯狂的想法拔节生长。
不要,不要这样,若是哥哥当真为她做到这样的地步,他们永远都对不起昭国子民,她又有何颜面苟且偷生。
她宁可死去。
直到这个时候,她忽然间悟到了什么,为什么许多人面临着这样的选择时没有选择生,而是选择死她从前以为那都太傻了,能活着为什么要死去,现在却明白过来,因为在他们心中,有比生更重要的存在。
一股寒冷的颤动从脚底一路钻进她的血脉,直击心腔,寒得令她咬紧牙关。薄云钿身周那股浓烈的香气似乎是专门针对自己的迷药,还有那杯酒,一定种下了某种毒,才让她
雨模糊了她的眼睛,水似瀑布般直淌过她面颊,狼狈不堪里,那道血痕仍旧鲜艳,她本就有流血难止的毛病,随着雨水,淡淡血腥弥散开。嫣红的,像落水的红莲。
她微微地垂下目光,看着面前的长剑,一生竟然有这样多次被人拿来做威胁旁人的人质,不知他们究竟为什么觉得她是如此重要。
只要轻轻地,轻轻地动一动
忽然间她听到了有呼号声,整齐的脚步声蹬蹬踏过巷道的青砖,她被那气势惊住,也便抬眼看去,隐约的灯火里渐渐现出了一列甲兵,黑甲青巾,为首的那一个手握长剑,衣系薄甲,缨红披风瞩目,身量偏瘦,可辨是个少年。
殿下!那少年高声道,目光诚挚,又惊又喜,脸上极显著地染了笑,连眼睛都亮了些。
但他的那双眼睛旋即又沉了一沉,及至他几大步到得与叶琅并肩处,身后属下还在小跑跟来,他一面看向小宛,一面说:怎么回事!?他紧了紧手中长剑,毫未迟疑地就猛地指向了雾姬,眼神凶狠:你是什么人,胆敢劫持岐川殿下?
叶琅看向不知哪里赶来的嬴罗,看似平静道:她是雾姬。今日大抵是想要挟持小宛,行不可告人之事。
叶琅一度很满意自己相看的这个准妹婿,并觉得嬴罗虽然年纪小了些,却是有勇有谋有担当,不失为一个未来极其优秀的君主,唯有这样的人,才能护住小宛,不叫她受伤害。
嬴罗面不改色,只是眼神又一度沉了沉,不必叶琅多说什么,自然已经明白了当下的情形。
雾姬看向嬴罗的目光倒是有一些怪异,皮笑肉不笑地说:赵王殿下也来啦?赵王殿下也要救这个女人?
嬴罗并未犹疑,斩钉截铁:不错的。雾姬娘娘,孤从未想过你会行如此大胆之事,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声调抑扬顿挫,颇有阴阳怪气之感,叶琅便见雾姬脸色稍变,喉头一句嬴罗你这是什么意思已经脱口而出,嬴罗脸色倒还没有变,但是却冷淡地一笑,什么意思?孤却要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夜宫变,你却趁乱挟持岐川殿下,是否心怀不轨,要扰乱视听,阻碍我等勤王?
他这话一举将雾姬设在了他们这等人的对立面,一下子扣了她个与六王子同罪的帽子,雾姬想要辩驳,但不知从何处辩,一时卡住,只恨恨吐出个你字。
但她转而又冷笑道:那怎么样,我最坏结果不过一死,但若是我达不到我的目的,也会叫叶琬给我陪葬。
小宛听到这句话时,心里激狂,死,便不必连累旁人,某些时刻未必不算一件值得去做的事情,但那绝不是她要跟着薄云钿一起去死的理由。
她抬起头看向来人,隔着好几步远,哥哥和那薄甲的少年并肩,少年持剑指向她们,只是这一动作兀地和记忆中画面所重叠,她的心中一个恍然。
万千的思绪纠葛错落,她竟然完全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听到雨声里嬴罗的声音:你想怎么样?我们谈谈。
少年的声音略带青涩、急迫和担心,她不知真假,但是听起来却很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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