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哪位故人?
宗明煜双目盯着廖楷的脸,注意着他细微的表情:表弟打听的是丫鬟,在我们这些府里,丫鬟一般17岁以前就要配人了,就算有那主子特别看重一时离不得的,未免耽误姑娘家的终身,也至多留到20岁,这样年纪的姑娘,你母亲如何能知道她流落为婢,还大概知道在哪些府中呢?
宗明煜跟廖楷说的也是实话,他确实因为在内宅待的时间不多,对府里的丫鬟,除了在各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一二等丫头之外,不是很熟悉,但他每年也都是看过府里丫鬟小厮的册子的,因为他有妾室白芙蓉,如果府里有只比白芙蓉名字少了一字的丫鬟,以他的注意力,他不可能注意不到。
而且,白芙蓉当了自己的妾室之后,按府里的讲究来说,府里应该也不会还有叫白芙、芙蓉这样相类名字的丫鬟,若是原有,如今也该是改了。
所以廖楷一开口问,宗明煜就感觉他问的人就是白芙蓉。
虽然也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所说的白芙是府里另外某位丫鬟的原名,入府之后已经另改了全不相关的名字了,但宗明煜直觉就是上一种可能。
有人在觊觎自己的女人,放在哪一个男人头上都不会觉得很舒爽的。
虽则说实话,如果是几月前、半年前他跟自己问白芙蓉,可能宗明煜都不会怎么在意,但是,偏偏是现在问,宗明煜心中就难以保持风平浪静了。
廖楷已经彻底的察觉到不对,宗明煜的态度不对,给出的回答也不对。
白芙如果真是在府里当丫鬟、但作为回家在小家庭里自己还有丫头伺候的那批丫鬟,那在府里应该是有些体面了,不至于这位二公子宗明煜,竟完全没听过她的名字吧?
而且,宗明煜的态度,比起说是好奇自己为什么打听白芙,倒不如说在追究自己为何认识白芙。
给廖楷的感觉就是,宗明煜就是完全知道他所说的白芙是谁的,也知道在何处,他只是不想告诉自己而已。
但越是如此,廖楷脸上越是挂起无可挑剔的清淡笑容,答:我也不完全清楚,好似是我母家在我年纪尚少时遇到的逃荒的一家人,言谈之间觉得颇为投契,联想自身以往境遇又有些怜意,只是那时候我母家家境也只是一般,无力收容于他们,加上庭州已近京城,就给了些干粮等物,送他们上京城去了,后来遣人去打听,才得了只言片语,说是一家人都卖身为奴了,好似在一家国公府中。
是白芙说的她们一家都是黄河边上,大涝之年逃荒出来的,从那边过来进京本来就要经过庭州,母亲和舅舅们都是虽然不算特别宽绰,但也是有余粮时也会愿意积些功德,帮一帮别的遇到难事儿的人的性子,记忆里在那年,也确实都有散些糕饼、粥水给路的难民,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样平凡的一家人,谁能追究得了白芙一家有没有经过过他们家呢?
这样说应该是没什么太大问题的。
原来如此,看来表弟家中虽不煊赫,倒也都是行善事为善举的积福之家,
宗明煜绕着廖楷,十分莫测地踱了几步,才望着亭外灯光与月色之后悠悠飘洒地雪花,似乎漫不经心地发问:那若是在我们威国公府找到这白芙姑娘,表弟又准备如何处置?
这个问题的答案廖楷已然想好,答得清脆果断:自然是拜托兄长行个方便,我们愿意帮她们买断了身契,恢复良民身份,以全一份相识之情了。
还带着对兄长的信赖和濡慕之情:想来二哥府中家大业大,奴仆丫鬟数百,也不在乎换一两个丫鬟下人差遣,必然也愿意成人之美的。
廖楷一边这样说着,因为宗明煜转过去看雪不看他了,他的目光不能和宗明煜对视了,就一边又下意识的看向刚才有人影似乎在花枝后窥探赏景亭中的梅树那边,这一看才发现,那梅枝后面还有人,还是一样的穿着棉马甲梳着简单的发髻,今日晚宴上见过的府中丫鬟的打扮。
是方才就在树后的人还没走?只是暂时藏了起来?
廖楷心中有些微热,难道,会是白芙?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的户籍名叫廖楷,但或许她今日难道在哪儿见过自己了?知道自己竟然到了府里,所以偷偷来看自己?
其实,此时这棵刚好能远远窥探到亭中大概景象,又能遮住一个女子身影的梅树后面,已经换成了宗茗丽主仆,也是丫鬟金环站在稍微明显的位置看,宗茗丽躲在梅树树干后面问她看到的情形。
如何那廖表少爷?
她虽然没明着问,但金环作为她的丫鬟,自然知道她问的是外貌,只是白芙蓉是知道廖楷的长相的,才能从大概的五官认出他来,金环却没有完全看清脸:身量颇高的,与二公子相当,有些瘦,肤色白皙,五官好似感觉也颇为端正,就有点文质彬彬的。
光听别人说,哪里能在脑内想象出来,宗茗丽就将她扒拉开一些,自己将头脸探到花枝之间的空隙,也偷眼望去。
因她个子比金环春雨都更娇小些,要垫着些脚才能看见,她一垫脚、身体往前趋,地下又都是雪,脚下一滑,身子就要滑倒,她慌乱地喊了一声;呀!金环!
金环赶紧伸手,用力将就要摔倒、把梅枝都拍得簌簌落雪的宗茗丽拽回来了:小姐,没事吧?
宗茗丽站稳之后就恢复了国公府小姐的仪态,深呼出一口气,平稳了呼吸:没事。
她确实没有摔倒以至于丢失形象,但女子的尖叫声在这样的距离,又发出了这样的动静,也足以亭内的宗明煜发现她们了。
宗明煜本来觉得,既然他已经问了白芙了,今晚自己的态度也没有完全掩藏,廖楷肯定能察觉,过后他再找府里别人问,他自然也会从别人嘴里知道白芙蓉的存在,不如直接由自己来告诉他。
所以宗明煜就回身看着他,面上也挂起微笑,开口说:其实,府内有没有白芙我虽不知道,但倒有一位我颇为喜爱的妾室。
正说到一半,就被一声两人都听到的女孩子的娇呼打断了。
两人一齐抬眸往小径路口处的梅树后面看去。
宗明煜已经听出了庶妹宗茗丽的声音,毕竟他原先也是知道和赞同促成这桩婚事的,也是他和宗明越都考虑到,虽然再他们看来廖楷年轻有才、一表人才,是难得的好夫婿人选,但毕竟要和他过日子的是宗茗丽,还是得妹子自己喜欢,否则他、母亲、三弟都是一片好心才给宗茗丽相了这样一门实惠亲事,没有找那些外面锦绣、内里亏空、糜烂不堪的表面勋贵之家,却反而落了琴姨娘和六妹的埋怨就不美了。
所以宗明越建议他们今晚在梅园赏景亭与他谈天,妹妹宗茗丽则可以做不知情状,装作碰巧也来赏景来到此地,与廖楷彼此对个面,宗明煜和威国公也就都点头同意了。
现下既然宗茗丽都已经闹出了动静,宗明煜只能抬高了声音,还得装作不知道是谁的样子:谁在那里?出来!
带着内力气劲的声音传到宗茗丽耳边,她只能恨恨地跺一跺脚,伸手抹了抹头上确认鬓角发丝都平整,又将鬓边华贵精致的东珠钗扶了扶,才优雅曼步地走了过去:二哥,是我。
她见廖楷人才品貌是真的不错,心情才算是稍好了些,虽则穷酸,起码父亲兄长们没给自己找个歪瓜裂枣的男人,又给廖楷行了一个亲戚间的见客礼:见过表兄,我与婢女宴后想着趁雪赏梅,没想到遇到了二哥与表兄也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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