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明煜安静的听着,宗明越都几疑他听进去了,马上就会说是儿子想岔了,这白氏就给了兄长罢,宗明斐脸上也带出对父亲的濡慕、对弟弟的期许的淡笑,已经提前对宗明煜露出感激又带一些羞愧的神色了。
虽然宗明斐本人的身体其实没有马上要病逝,但这不过是让宗明煜放手的托辞罢了,而且他身为威国公府世子的身份,确实会在不久后病逝,也不算完全的骗了宗明煜了。
宗明煜却是冷笑一声,根本不愿去看宗明斐的脸,反而质问威国公,敢问父亲,今日若是时光倒回二十年多年前,是我的某位叔叔在此,向父亲请求孟姨娘为妾,为他们诞育子嗣,父亲可会应允?
兄弟易妾
威国公面色骤变:宗明煜!!
他身为超品国公,掌兵掌权已有近三十年,连一般的王爷妃子,都不敢对他有丝毫不敬,在家中,身为长辈的他也一向是不假辞色的严父,在公府里也是二十余年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哪里敢有人这样。
宗明越则是怒气冲冲又难堪,红着脸站起来:二哥,你说什么呢?!
他方才还在自我代入,因此暗暗同情二哥,觉得为什么因为大哥要传嗣,就得二哥白白把自己的女人拱手相让,觉得二哥也是十分可怜呢。
他虽然对白芙蓉这个小嫂子自然不敢没有什么男女妄念,个人审美上也不太喜欢这种太艳太娇娆的类型,但是身为一名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儿,他自然也知道欣赏和品评美貌女子,暗忖这白芙蓉也是他所见各府太太姨娘小姐中容色之冠了,难怪二哥不舍得。
但现在看来,二哥一点都不值得可怜,他和大哥的事儿,干嘛把他姨娘拉出来说啊!!
二弟,怎可对父亲咳咳如此不敬宗明斐似是被他这样不敬的问题给吓住了,整个人显得更加颓败惊惶起来,如破旧的风箱一般,身体前后摇摆,咳嗽喘息不止。
是!哪怕兄弟父子之间,易妾换妾也却不罕见,甚至兄弟直接共用一妾,在我们大泽的国土之上,就在我们京畿之中,在那些荒唐糊涂些的人家,又算什么新鲜之事?
在威国公目光如刀地谴责之下,宗明煜却挺直了脊背,毫不退让,因为他了解他的父亲:可是,父亲的性子为人是如此吗?若不是今日为了兄长,父亲会容许我们威国公府、我们宗氏家族之中,发生弟妾让兄之事吗?
他继续逼问:且父亲怎么不能回答儿子之问?若换成当年的孟姨娘,父亲可会相让?
威国公的脸色晦暗到几乎择人欲噬:宗明煜,你真是我的好儿子!你敢这样问你的父亲!
不过父亲与兄长要我大方容让,我实在不解,父亲乃我从小到大的榜样,儿子一言一行,往往都是学着父亲而为,今日儿子实在想知若易地而处,父亲有否如此宽容大量?!
这样的话题,宗明越坐在这里,真是尴尬得恨不得劈开地面逃将出去。
他以为虽然太太和自己姨娘之间或许有些旧怨,但像他对太太这个嫡母是尊敬爱重的,毕竟是上一辈女然之间的事情,二哥对自己一向像同母兄长一般关怀照顾,应当也和自己一样,对姨娘和自己这个弟弟只有亲情,没有什么怨怼不满的,如今看来,似乎却不尽然。
刚好眼看父亲和二哥横眉怒目地吵得厉害,大哥在旁边却喘息不定,只得上前帮宗明斐拍背抚胸等:大哥别理他,你身体不好,万不可似他们一般着急动怒。
咳咳咳咳咳无事别管我先让咳咳咳他们别吵了咳咳咳咳咳宗明斐一边穿着咳喘不止,眼神也闪烁不定。
他心中有些波动,本以为这样的理由拿出来,大义和情理他这边都已尽占了,确实,一点男女之情,应该在大部分男子眼中,都应是不如兄弟情义、子嗣大事的,又有他早跟威国公说好,让他从旁辅助弹压,想来必然手到擒来呢,没想到,宗明煜居然这样固执。
宗明斐想起前几天黄昏的竹林之中,白芙蓉微有疑虑的那一句你让世子去要我,宗明煜就会给吗?,还有她当时那有些纠结有些羞耻、欲言又止的神色。
宗明斐忽而就明白了,白芙蓉不喜欢宗明煜,但宗明煜怎么就不可能喜欢她呢?毕竟,她有一切让男人心悦的本钱。
不过是因为自己多年来就算不在京中,也一直关注着威国公府,打探着所有人的情况和事迹,就自以为了解这个弟弟的性格,认为他不是那种沉湎于温柔乡的男人,他心中最多的就是兵事和功业,所以认为他就算对白芙蓉的美貌有些在意,在父兄和家族面前,也应该只是如薄纸一般,似韧实脆的情意罢了。
却没有想到,表面上如薄纸纸一般的夫妾情意,实际上你近距离的触上去,却像金刚石一般,看似脆弱易碎,却实际难以打破。
不过没关系,宗明斐目光隐晦地与威国公交汇,暗含催促,虽然他也会对自己为什么讨要白芙蓉这一个女人也有些不解,但他也不会质问自己,只要自己坚持想要,他就会帮自己得到。
威国公府二公子终究只是二公子,还不是威国公。这个国公府,现在还是年过五旬、久居上位的威国公做主,软的不行,还可以来硬的。
软硬兼施,纵然是刚硬的石头,也会经不住忽冷忽热的刺激而裂开,宗明煜,他毕竟只是一个人。
威国公咬牙切齿,好!你既然非要这么问,我就告诉你,首先!当年并无这些情状,我也不像你,有幸有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只有一群想要争夺我爵位的庶弟!亲生兄弟的血缘之情,我想要还不可得,你却如此不知珍惜!!为了一个女人,置你兄长的绝后之危、濒死之愿于不顾,好啊,你真是好样的!
他一直觉得宗明煜这个儿子既熟通兵法、又聪颖善文,难得还从小理智□□、对世事人情洞若观火,从来不因私□□念而影响大事大业,如娶妻纳妾等诸事,旁人家中的孩子都还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就连宗明越这个最宠爱的小儿子,也私下跟他求过,居然想娶一个奶母的女儿为妻,只有宗明煜,婚事一应全都听凭父母安排。
威国公其实对自己这个儿子一向非常满意自豪,只是因为自身性格,又觉得宗明煜这样要承继家业宗族的儿子,不应该给予太多的宠溺吹捧,才很少对外夸耀赞许罢了。
却没有想到,一向理智听话的儿子,一朝不驯起来,竟然如此不通情理!
虽然实情不完全如此,但在宗明煜他看来,这可只是一个婢女抬成的妾和亲生兄长的后嗣之事之间的抉择,孰轻孰重,这还不能决断吗?
而他身为儿子妄称了解自己这个父亲,那以自己的行事为人,既然能下了这个决定,就算他此时不能理解,也该知道自然是事出有因的!宗明煜居然还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竟还敢拿给自己生下儿子、又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妾室,与白芙蓉那个空有几分美色的婢女来比,威国公今日也是动了真怒了!
若我当日有你今日情状,别说舍了一个孟姨娘,就是割我的肉,我也舍得!威国公虎目一瞪:如何,你可满意了?
纵然知道妾室怎可与兄弟相比的道理,也知道当年姨娘跟父亲之间根本没有这种情状,那父亲想怎么说还不就是怎么说,又不会真的有叔叔找父亲讨要姨娘,姨娘也压根不会被舍弃,但宗明越一边照顾着宗明斐,听到父亲这样斩钉截铁地说,心里还是为姨娘感到丝丝的伤心。
宗明煜微微一震,感觉一口郁气堵在了嗓子眼,心中不由来回撕扯,脖子还是那样硬挺挺地梗着,十分倔强坚持的姿态,黑眸中却闪过些许烦闷焦躁之色。
是,其实宗明煜心里也觉得,不就是一个妾室,他怎么可以如此儿女情长,为一个小女子所牵绊,因此置同母的亲兄之恳求于不顾、与自己的父亲剑拔弩张呢?
好像不值得,也完全没有必要。
但是要他说:可以,那这个妾我就舍给兄长了,只望她能给兄长延续血脉,弟弟也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