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春闱临近,凡是要参考今年会试的举子,国子监内都已经放假回家了,等放榜之后,若未考中的,再回学中照旧进学就是了,廖楷还是像往日一样,穿着朴素的一边守在柜台,一边小声温书。
白芙蓉将消息告诉他,廖楷十分讶异,他也多方打听,但至今也没人给得出说法,讶异之后又是恍然,他轻扯唇角勉强笑了一下:宗世子告知你的?
白芙蓉点点头,又把一个不大不小的布袋子递给他,给你。
什么?
你看看呗?
廖楷打开来,袋子里一大两小三个瓶子,小瓶子就是差不多一指长的普通小药瓶形状,稍大是瓶子是个略方的宽底形状,瓶口也比较阔,另有两个手指大小的小玩意笼在纱布小套子里,黑色白色各两块的厚布状物事,更疑惑,嗯?什么呀,白先生,某实在不知都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就别卖关子了行不行?
他是知道白芙蓉在做画师的,想调侃的时候就也叫她白先生。
白芙蓉一样样地指过去:这两个小瓶儿,稍小一圈儿的是清凉油,你考试,或者平时温书练习时,感觉累了但是又还想学想写的时候,可以在太阳穴涂抹然后揉按一番,
她说着两手抬了做了按揉太阳穴的动作,用了薄荷提的精油、樟脑、桉油、丁香油、桂皮油这些,再炼了浓缩汁的,味道比较刺激,擦起来凉凉的,可以提神。
她一边说,廖楷已经打开了,放在鼻下轻轻嗅闻,又连忙关上,有点刺鼻。
所以不能口服。白芙蓉又接着说,她说哪一样,廖楷就随着打开哪一样。
稍大的小瓶是滴眼液,眼睛疲劳的时候滴两滴到眼睛里,这两样都是找回春堂的大夫一起帮忙调制的。然后大瓶子是墨汁子,是研好了的你惯用的墨,考试的时候就不用带砚台墨块现用现磨了,直接蘸磨好的磨就可以了。
她将廖楷手里的黑色棉布眼罩撑开展示了一下用法:眼罩,休息的时候可以戴上,挡光,白的是口罩,差不多的戴法但是是用来挡口鼻的,挡异味,配合这个小的,耳塞,塞到耳朵里可以隔绝些噪音,听说考场环境很差,打呼噜磨牙说梦话啊的很多,还有什么脚臭的拉的臭臭的味道,配合使用,让你在考场上也可以好好休息、精力充沛,考出理想的好成绩!
廖楷眼神微微闪动,但是又压抑住了,只是客气有度地道:多谢,难为你想得周全,想来到时候考场之上,众考生都晕乎哀哉,只我能悠然自在了。
少来,倒没有那么神,只是想着你要下场,多少能起那么一点点作用,那也算是不错了。虽然宗明越还没考上举人,春闱自然是没资格参加了,但这一套白芙蓉也给宗明斐托他送了一套给宗明越,若是觉得有用,等他秋闱下场之时,可以照着再备一套,或是放着到时候再用就是了。
到三月会试即将开始之际,永定帝龙体危怠已经不是秘密了。
除了陛下到底有过几次病危没有对外透露,关于陛下身体可能很难撑过今年,皇宫內也不再有隐瞒的意思,即将改天换日已经成为了大部分中高品级官员的共识,一是陛下已经传下口谕,今年殿试他不会亲自主持,会交给七皇子代为进行;二是殷贵妃和太医院的建议已经被陛下采纳,从民间征召名医,对陛下进行会诊。
殿试本应是由天子主持,殷贵妃盛宠多年,陛下有子嗣甚希,五皇子病弱又多年离京无宠、八皇子年幼,七皇子也一直在朝中即位风声甚盛,但永定帝一直从未松口,这次却是第一次给出了敏感信号。
命妇中又风传为使七皇子即位更名正言顺,永定帝还打算封殷贵妃为后,一时间殷府和七皇子府门庭若市。
廖楷与宗明斐
廖楷应考的当日,本来白芙蓉约好了,跟廖母一起同他吃个早饭,然后送塔去考场,宗明斐听说后主动提出:既然是你的朋友,又是太太娘家亲眷、亦是我的表弟,不如我也一起去相送一番。
好啊。白芙蓉颇有一种现代的时候,带男朋友见朋友的感觉。仲伯母手艺很好的,她做的葱香牛肉小饼和胡辣汤都是一绝,就算是你的舌头,应是也挑不出错来。
两人大清早到了廖楷和廖母赁住的小院儿,廖母看到白芙蓉牵着宗明斐的手,一前一后自自然然地走进来,笑着打招呼,伯母早,仲兄早!今早我起床就听见喜鹊叫了,仲兄今日一定考运当头!
既然仲嘉言也是他的名字,反正彼此都习惯了,白芙蓉私下还是叫他仲兄。
廖母只见白芙蓉春衫鲜丽云鬓俏、美貌娇娆夺人眼,廖母本以为她的容貌在世间是难寻匹配之人了,但没想到她所嫁之人除了稍苍白瘦弱些,居然亦是高鼻深眼、清容皎华
略怔了一下,暗暗瞥了仿若无事垂眸静静摆碗放筷的儿子一眼,才笑道:那就多谢你吉言啦。坐罢,寒舍清简,有些怠慢来客了。
廖楷先前以为白芙蓉是威国公府的丫头的时候,动过将她讨来、娶为妻子的念头,自然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准备都没做,就敢直接跟宗明煜提的,重阳之前他也跟多年相依的寡母郑重提过。
廖母本就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又见过白芙蓉,知道她容貌性格都是极好的,又算是识文断字、能写会算跟自家儿子在一处有话可说,虽然是个丫鬟,但自家除了儿子出息些,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她看自小成熟懂事的儿子难得为一件事这样忐忑地询问自己意见,心道谁家少年不爱俏,白姑娘那样貌美,儿子心动神摇也是自然。
她斟酌一番后,便也点了头。
只她见过的事也是不少,提前将话给儿子说透了:只你要知道,你乡试会试,还可靠自己的文章才华,往后若出了仕,我们家是没什么助力能给你的,本来若寻一房得力的岳家,你将来若有些坎坷磨难,还有个可搭把手、互借力的亲家,要是说了白丫头,那可就只能靠你自己一手一脚的了,将来若是撞个头破血流,也没个哭处了。
儿子当时点头的神色之坚定毅然,她现在都还记得。
他说:儿子知道,只比起未来可能的提携襄助,儿子现在更想要的是自己心意所钟、一生可以相携相守的伴侣。若没有裙带之助,我就落得个举步维艰了,那也是儿子自己没本事,万一不行,一辈子当个低品小官、或是到学里当个先生去,也是我自己择的路,绝不会怨到妻子身上去。
她也就点了头:你既然都想好了,齐大非偶,那些官家小姐,可能也不喜我们家清贫,没得让人家娇养的小姐来俯就我们,你不喜欢的,相处起来你也难免心累神疲。找个出身差点的、但你自己欢喜的,你们亲亲和和的一起把日子往好了过,娘也就替你们开心。
后来廖楷知道白芙蓉是宗二公子的妾室、又被给了宗世子,也就没跟他娘说得那么复杂,免得白芙蓉被母亲看轻了,或觉得她有所隐瞒、生了埋怨,只说他提得太晚,白芙蓉已经被主家安排嫁了人了。
所以廖母看到他们一双璧人,想到儿子告知自己明珠已嫁时,眼神中难掩的低迷,未免也提自己儿子神伤一场。
宗明斐也打过招呼后坐下,奉上礼盒,对廖楷行了个士子拱手礼道:祝廖举人一举得胜、金榜题名,得偿所愿、大展鸿图。
廖楷这才抬起头来看宗明斐,他并不因知道宗明斐威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就不敢冒犯,近乎有些审视地注视雪青锦衣、银冠束发的宗明斐片刻,宗明斐亦毫不避让地泠然回望。
宗明斐知道这位廖公子对白芙蓉有意,但那又如何,白芙蓉已经是他的人,芙蓉殊色、怎可能不引蜂蝶留连?宗明斐亦知道白芙蓉对他只是朋友之谊,既然权位财富、白芙蓉的心意都在自己这边,那他又有何可惧?
任狂蜂浪蝶,只自己能将白芙蓉揽入怀中,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