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煦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眼眉上挑。
徐管家热情上前介绍:小晟,这位是裴煦,你大嫂。
大嫂好。季晟叫得很敷衍很不情愿。
裴煦回得也很敷衍:你好。
打完招呼,转身便往机场外面走。
一路上,都是徐管家在尽力调整缓和气氛。
他说得口干舌燥,后排座椅上的裴煦和季晟各执一角,一副互不打扰的姿态。
徐管家心里暗自叹气,不应该啊,怎么跟他设想得也不一样啊?
太太和小晟难道不该是瞬间成为知己,无话不谈吗?
到了家,季晟还保持着那股颓态,裴煦也终于发话:不就是输了一场棋吗?至于吗?
季晟瞪眼看她,冷冷道:你懂什么?
一个不懂围棋之人,又怎么会懂昨天那场比赛的意义?
徐管家赶紧跳出来打圆场:小晟啊,太太她下棋很厉害的。
怕这话没说服力,他又特意提了一嘴:比你哥都厉害,你哥在太太面前从没赢过。
季晟哪里会信,他打量裴煦,你是几段?
棋手都是按照段位来划分实力的,专业棋手全国不过四百余人,大家同在一个圈子里,每年各种比赛也都会混个脸熟,裴煦如果真有这能力的话,他不可能没听说过。
没定过段,裴煦从许姨手里接过茶杯,浅啜一口,而后慢慢把茶杯放下,要不要和我比一场?
季晟觉得裴煦是在逗他,如果真有实力,为什么不去参加定段赛?
他估摸着裴煦八成是在唬人,至于徐管家说的话,也许是大哥故意让棋。
怕了呀?裴煦托腮看他,眼神中尽是挑衅,怕了其实也没关系的,毕竟你还小。
这一句话,彻底激起了季晟骨子里的胜负欲:谁说我怕了,徐管家,麻烦您去准备棋盘。
谁说现在比了?裴煦示意徐管家不用去忙,又挑眉看着季晟,接机太累了,我要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再和你比。
季晟觉得自己的这位大嫂简直不可理喻,他乘坐了三个小时的航班飞回国都没喊累,她只是接个机而已,这就累了?
还要待会儿再比?
系统也看不下去:「乖乖,您快把这孩子气哭了」
裴煦:「情绪这么容易受影响,难怪心态不好,这要是对手赛前随便说点垃圾话,他不就必输无疑了吗?」
系统回味了一下她说的话,恍然大悟:「合着你这是锻炼他心态呢?」
裴煦表示:「没有啊,他生气的样子比板着脸的时候可爱多了」
系统:「」
打扰了,属实是我想多了。
裴煦和季晟的这局棋算是约下了,可什么时候比,裴煦没说。
季晟一直等到傍晚,裴煦看起来倒是休息好了,甚至都有精力挥墨练字,可就是迟迟不肯开始。
他终于还是没耐住性子,来到案几前,掌心压住宣纸,质问:比赛到底什么时候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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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煦挥笔的动作未停,命令道:把手拿开。
那你先告诉我什么时候比赛。季晟那股执着劲儿也被裴煦给激起来了,不仅不挪手,还提出了条件。
裴煦将毛笔暂时放回笔架,抬眼迎上他的视线。
季晟总归还是个孩子,被她这一盯,顿时有些心虚,这心里一乱,就容易犯错误,手无意识地移了一下,刚好扫过未干的墨上。
墨渍瞬间糊了一片。
裴煦低了低头,眼睑跳了一下,再看季晟时,眼神变了。
季晟也有些慌了,嘴唇张了张,纠结着要不要开口道歉。
弄糊了她写的字的确是自己不对,可她约棋之后不肯告诉他时间,明显是故意的。
祁衍宗回家刚好撞见这一幕,意识到裴煦和季晟之间气场不对,赶紧快步走过去把季晟拉到旁边,聊什么呢?
季晟先告状:她说要和我下棋,却不告诉我时间。
现在是你大嫂练字的时间,下棋要等晚饭后。祁衍宗对于裴煦的作息时间表已经记得滚瓜烂熟。
他又低头看被季晟不小心破坏的字,你也应该练一下字,你看你大嫂的字多漂亮。
季晟:
大哥你变了。
祁衍宗觉得自己的及时出场成功化解了一场即将爆发的家庭危机。
见裴煦没说什么,他拍了拍季晟的肩,这两天好好在家休息,有什么需要记得告诉徐管家。
季晟瞥了一眼裴煦,不情愿地点头。
看到季晟,祁衍宗总会想到自己小时候,同样是父母离异,同样是要靠自己。
但他至少爷爷照拂,还是比季晟要幸运一些。
季晟的父亲是个棋痴,对于季晟有抱有极高的期待,自他三岁学棋以来施加了无数压力。
至于宋岚女士,季晟小的时候她忙于工作,能分给季晟的时间很少。
近两年提前退休,宋岚的时间宽裕起来,但也仅限于偶尔去现场支持一下季晟的比赛。
其实也怪不得宋岚,季晟和他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除了围棋,什么都不感兴趣。
宋岚也想带季晟出去旅游,去游乐场,想带他做同龄孩子喜欢做的事,可全都被他以要练棋的理由给拒绝了。
围棋就是季晟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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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祁衍宗在中间充当粘合剂,季晟和裴煦在餐桌上相处得还算融洽。
能明显看出,季晟很希望能早点结束用餐,早点和裴煦对弈,他吃饭时又急又快。
可裴煦完全按照往日的步调,甚至比往日更加细嚼慢咽。
季晟那边等得黄花菜都要凉了,她这边才总算放下筷子,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来到棋室。
我不会因为你昨天刚输了棋就让着你,所以你小心点。裴煦抓起几颗棋子放在棋盘上。
季晟瞪着眼,是你应该小心才是。
系统:「哦吼?!」
祁衍宗坐在一旁悠哉观战,听到季晟这么说,心情不错地尝了一口热茶。
季晟心理负担很重,也不太爱说话,他和宋岚都希望他能张扬一些,可这种事终究是强求不来的,没想到今天在裴煦这儿张扬了一把。
裴煦这个人,似乎真的有魔力。
季晟在对弈开始前虽然表现出极强的攻击性,但棋局开始后他并没有冒进。
到底是职业棋手,比祁衍宗还是强很多的。
而裴煦则更不急了,稳扎稳打,双方你来我往,棋局焦灼。
随着棋局的深入,季晟身体愈发紧绷,他原以为裴煦只是个花架子,但十手之后,他渐渐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的确有嚣张的资本,是一个决不能轻视的对手。
而且,裴煦的打法很不常见。
有些招式,似乎在一些古棋谱里见过。
他不由得抬眸看向裴煦,眼底是诧异和不解。
裴煦有如此棋力,为什么不走职业棋手的道路?
他想不通,但这并不耽误他继续对弈。
可在棋子落下后,一旁观战的祁衍宗瞬间蹙眉。
一招恶手,季晟失误了。
祁衍宗还是希望季晟能赢的,毕竟他昨天刚经历过挫败,接连输棋是很打击自信心。
可下一秒,祁衍宗的眉又展开了。
裴煦似乎没发现左下角的那块棋的漏洞,按照之前的步调走稳扎稳打的路线。
季晟太阳穴在突突跳着,思虑片刻再次落子,祁衍宗看清落点后身体有一瞬的前倾。
怎么又是一招恶手?
裴煦淡定扫了季晟一眼,并不着急落子,而是说,小朋友,你要输了。
不可能。季晟自信地反驳。
眼下这棋局还未到能真正决定胜负的时候,裴煦这么说,无非是想搞他的心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