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为了瑶儿,是为我自己。
宋予慈顿了下,暗吸了口气,定了定神。
舅母的心意,予慈感念至极,可又不得不违逆,说来,原由有三。
其一,我就算去了,也没用。试问这陵山郡,谁不知,我与沈世子定过亲?
我不信,有哪个世家,敢接下沈家弃断的姻亲。
宋予慈刚说了一条,严氏便默不作声了。
确实,这是最最要命的,严氏也不是没想过,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想博一次,要让那些世家公子,亲眼看到宋予慈。
别的不说,严氏对于这个外甥女的相貌,很有信心,且不论配陵山的这些郎君,就是送进宫,也都是掐尖儿的。
毕竟,正是血气青春,兴许,见了人,别的,就不顾了。
怀揣着这样的侥幸,严氏才打定主意让宋予慈去,可她不能明说出来。
想宋予慈,本是父母捧在手心的娇小姐,如何沦落到需要自己抛头露脸才能定下亲呢?
严氏正在斟酌,该如何打消宋予慈的这个疑虑,却听她又开了口。
再者,为了江家、宋家的颜面,我也不能去。
他们沈家一退婚,我尚在重孝,就迫不及待地去觅姻缘,岂不更让那些人嗤笑?
还真以为,郡王的嫡外孙、宋家的嫡女多恨嫁,又多难嫁。
宋予慈说着,向来清冷的眸子里,竟有些湿热,看得严氏好不心疼,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我的儿,莫伤心,咱们不去就是,不去就是
严氏说着,眼圈也红了,抽出帕子来,默默拭了泪。
哎你说的这些,舅母不是没想过,只是,只是实在不忍看你就此蹉跎了,毕竟女儿家的青春短
严氏说着,越发伤心,可又无可奈何,生生又激出许多泪来。
宋予慈窝在她怀里,无比切实地体会到,严氏对自己的用心,甚至,不输对她自己的儿女。
一时,心间无比柔软,转过头,反来安慰严氏。
舅母,其实,我不愿去千花会,还有一个原由我不想成婚
什么?
我不想嫁人。
这孩子,怎么糊涂了,不嫁人做什么?
随便做什么都好未必非得是谁家的主母、谁人的夫人、儿女的母亲
宋予慈说着,小心试探着严氏的面色,见她虽惊讶,却还算正常,才敢继续往下说。
当初,愿意嫁给沈二郎君,也多是因为自小相识的情意,如今,婚约作废,也没兴致再寻个世家,把自己框住。
宋家虽然不及当年,可也是有家有产的,母亲去了,家里也只余我一人。
若当真嫁了人,自然无暇打理,才是真正断送了宋家的基业。
为了管别人的家,反而败了自己家,这样的事,怎么想,怎么不合算,倒不如当一辈子宋家娘子,乐得快活自主。
宋予慈说得言之灼灼,严氏听出她是当真想清楚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再有心,也不能代替她的父母。
哎,你母亲,是个顶要强的人,养出的女儿,也差不到哪里去。
严氏说着,又把宋予慈揽得更紧了些,摸了摸她的鬓发。
不过呢,慈儿不仅是宋家的娘子,也是江家的表姑娘,舅舅舅母家,也是慈儿的家。
严氏一席话,把宋予慈的心都暖化了,也紧紧回抱着严氏。
江家,也是家,舅舅舅母,是最亲的家人
宋予慈说着,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好了,好了,咱娘儿都别哭了,千花会的事,就听你的了。不过
严氏说着,拭干了脸上的泪,对着宋予慈正色道。
我听下人说,这些日子,你总出门。
虽说咱们大炎朝,不兴前朝的那些规矩,你一个姑娘家,终究还是不安全
宋予慈一听,心想:果真还是来了。
带着茶山圣手的身份,来陵山的时候,她就想过该用什么理由,早出晚归,还不让舅父舅母挑出错。
刚来江家时,宋予慈就留心观察过,严氏治家颇严,所以很是深居简出了一阵子,先让她定了心。
之后,因为被沈家退了亲,宋予慈正好借着散心的由头,很往外跑了几日。
本以为还能再混一阵子,谁知,严氏还是提了出来。
迅速理了思路,宋予慈低下头,很是不好意思似的。
舅母,予慈这阵子闷得慌,想散散心,发现陵山有好些书馆,里面都是我之前没看过的书。
所以,这些日子总去逛书馆
听她说去逛书馆,严氏心放了一半。
大炎好文,书馆也遍地都是,除了正经经史子集,也有许多消遣的话本。
所以,相约去书馆看书,也是大炎的小娘子们,最喜欢的娱乐活动。
而为了娘子们方便,大多书馆,都辟有娘子专区,甚至,还有专为女子开设的书馆。
去书馆,安全和名节,都不会有大问题。
行吧,你也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舅母也就不唠叨了。不过,尽量还是不要自己去,叫上瑶儿玳儿一起都好。
严氏算是点头同意了,宋予慈也满口答应。
之后,又陪着严氏随便说了些别的话,宋予慈才从旧梅院里出来。
回了闲梧居,第一件事,便是往山阴修书。
很快,接到她飞鸽传书后,亲信小厮石桥,便赶来了陵山,按宋予慈的意思,买下了一个不大的女子书馆。
书馆开起来后,宋予慈就更光明正大出门了。
每次都先穿着女子装进了书馆,换上茶山圣手的行头之后,再去办事。
晚上,又再换回女装,才大摇大摆回江家。
严氏嘴上虽然答应了,终究还是不放心她,所以也派人跟过几次。
发现她确实一头扎进书馆,一呆一整天,也就不再说什么,任由宋予慈去了。
第18章原由
终于全然解决了行踪问题,宋予慈一身轻松,在宋三娘子和茶山圣手间,丝滑切换。
于是,一门心思,都放在研究黄金茶上,几乎日日都泡在沈公府的茶田里。
有沈沛的首肯,宋予慈进出沈公府,畅通无阻。
而在玉竹的授意下,公府的下人们,更是把她当半个主子一般,殷勤侍奉着。
打扇、撑伞、送水、送食,妥妥的上宾待遇。
下人们很是殷勤,主人倒不常见,除了每次进府出府跟沈沛打个照面,其他的人,宋予慈一概都没见过。
而沈沛,也似乎并不上心此事,每每见着,所问皆是无关痛痒的话。
诸如,公子累否?,公子热否?,公子吃了否?
宋予慈实在怀疑,这人请她来,到底是不是为研究茶。
可她不知道,每每她在茶田里专心研究时,总有一双关切的眼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深情注目。
郎君,您看,小的们伺候的,可算周正?
玉竹献宝似的,把每日他们对宋予慈的招待,一件不落地汇报给沈沛。
沈沛望着茶田里忙碌的背影,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玉竹见他兴趣缺缺,又赶忙说:白小郎君那边,最近不知怎的了,倒是常去江公爷府
果然,这话引起了沈沛的兴致,只见他调转目光,眼里方才的温柔,换成冰凛。
常去?
是啊,这五六日里,去了三趟,倒比来咱们府上还勤了。
沈沛冷哼一声:这白家人,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本事,果真是祖传的。
继续盯着他。
调转目光,沈沛继续望着窗外,宋予慈纤弱的身影,在茶田里忙碌。
心想:还好下手早。
人在他这里,白曦去江府去得再勤,也不过是白费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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